學達書庫 > 凡爾納 > 牛博士 | 上頁 下頁
十二


  「你是否願意和我一道

  將這塊多災多難之地從罪惡之手中拯救出來?」

  他們答應著,發著誓。內瓦斯哪還顧得上表示抗議,更別提會有時間去唱什麼「我的先人戰士如林,卻從沒出過刺客」了。他被抓起來了。警察和鎮裡的議員們立馬沖出來,嘴裡高叫:「立刻推翻一切!」聖·布裡斯將誦段以 2 /4 的節拍吼叫出來,號召大主教徒們起來復仇。儘管舞臺指揮要他們緩緩前行,但這三位身披白色技巾的修道士卻從內瓦斯的房子後門破門而入。所有的藝術家都抽出了剛被三位修道士奉為聖物的劍和匕首。次女高音們、男低音們、狂亂地應和著「熱情的快板」,本應是 6 / 8 拍的戲劇被變成了 6 / 8 的誇德裡爾舞曲。繼而他們沖出來,嘴裡吼著——

  「深更半夜之時,

  萬籟俱寂,

  上帝與我同在,

  是的,

  即使是在深更半夜之時。」

  這時觀眾都站起來了。包廂裡,正廳後座上,大門口——每個人都熱血沸騰。觀眾似乎要一舉沖上舞臺。他們都唯鎮長范·特裡卡西馬首是瞻,準備與造反派們會合,去把與他們信仰同一宗教的胡格諾派打個落花流水。他們拍著巴掌,喝著彩,讓演員謝幕。塔塔尼芒斯狂舞著她那頂蘋果綠的帽子。蠟燭迸射出的光芒令人分不清東南西北。

  拉烏爾沒去將幕布徐徐拉起,而是發瘋似地將它扯得稀爛。他面前站著瓦倫丁。

  好了,「活潑的快板」標誌著大二重唱正式開始了!拉烏爾等不及瓦倫丁的辯解,而瓦倫丁也等不及拉烏爾的回答。是那段著名的《危險已過,日月如梭》,是使奧芬巴赫成名的快速樂曲之一。柔情的「行板樂曲」《你匆匆說道,啊,我是你的至愛》成了不折不扣的「活潑的激烈樂曲」。小提琴大提琴不再按作曲家譜寫的樂曲那樣緊跟歌唱家抑揚頓挫的歌喉。拉烏爾在那兒瞎起勁地嚷著「說吧,讓我的靈魂繼續沉沉睡去」,可瓦倫丁沒讓他「繼續」。顯而易見,她心中正澎湃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激情。她的高音超過了正常的音高,變成駭人的尖叫。她手舞足蹈,歇斯底里,仿佛著了魔。

  警報響起,鈴聲回蕩,好一陣狂暴的鈴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打鈴人失去理智了。

  終於,「結尾曲」標誌著這場與往不同的演出要接近尾聲了。它的開頭是這樣的:「愛情離我而去,內心不再沉醉,噢,我備感孤獨戶要依作曲者的本意,這是一段「活潑的快板」,而現在它卻成了狂亂的「最急板樂段」。你可以聯想到,一列特快列車在耳旁呼嘯而過也不過如此。警鐘又嗚。瓦倫丁暈倒在地,拉烏爾撲向窗外。

  夠了。忘乎所以的管弦樂隊鬧夠了。指揮棒成了棍于,成了斷了的棍子,擱在提詞機的底座上;小提琴的弦繃斷了,琴頸絞成一團。鼓手一氣之下砸爛了鼓。第二低音提琴手高高盤踞在他那把鏗鏘作響的、大得嚇人的樂器上。當頭的單簧管手咽下了管上的簧舌,第二位雙簧管手正嚼著管上的鍵,長號手吹奏的樂曲聽上去要多彆扭有多彆扭。後來,氣急敗壞的號手竟然無法將手從剛才被他推得遠遠的號角的喇叭口上移開!

  觀眾呢?他們氣喘吁吁,指手畫腳,大喊大叫,臉紅得仿佛體內有團烈焰在熊熊燃燒。他們你推我擠,吵吵嚷嚷地湧向外面——男人的帽子掉了,女人的披風也不見了。他們在過道裡相互擠來擠去,在門口你撞我一下,我撞他一下,吵得不可開交,甚至動起手來了!什麼官員、鎮長,都見鬼去吧!在這個亂糟糟的場面中管你是准!

  過了幾秒鐘,他們走到街上,又一返往日的鎮靜,無聲無息地各自回房,對剛發生過的一切只留下一串模糊的記憶。

  第四出戲《胡格諾派教徒》以前得花六個小時才能演完,而今天晚上,它4 點半開始,5 點差 12 分結束。

  整場戲只演出了 18 分鐘!

  但是,就算這些觀眾離開劇院後又恢復了往日的從容不迫,就算他們都安安靜靜地回到各自的家中、事後只能迷裡迷糊地重溫一下逝去的情感,他們到底還是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衝動。他們累得要命,又仿佛吃得過撐,回來後一頭栽倒在床上,蒙頭就睡。

  次日,每個基康東人對昨晚的事只有一個隱約的印象。混亂中,這個的帽子丟了,那個的上衣帶子被扯破了;這個不見了做工精緻的鞋子,那個又四處找她最心愛的披風。這些尊貴的人的記憶慢慢復蘇過來,並為他們出格的舉止感到羞愧難當,覺得自己稀裡糊塗地放縱了一回。他們閉口不提此事,一想它就頭疼得不行。

  小鎮裡最為震驚的莫過於鎮長范·特裡卡西了。第二天醒來後,他怎麼也找不到他的假髮。洛謝四下找了一氣,但一無所獲。假髮留在昨日的戰場上了。要讓·米斯特拉爾將此昭示於眾嗎?——不,這不是辦法。他寧肯不要假髮,也不願意這樣做——如果那樣做了,他一鎮之長的面子往哪兒擱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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