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凡爾納 > 牛博士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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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兒我親眼目睹了一場爭論,就是——鎮長先生,他們在談論政治!」 「政治!」範·特裡卡西將這兩個字重複了一遍,隨後手指深深地插入假髮。 「政治!」高級警官帕索夫繼續說,「基康東近百年來從沒談過這檔於事。後來,爭論越來越激烈,安德烈·舒特律師和多米尼克·屈斯托先生都動氣了,差點吵起來!」 「吵起來!」顧問驚叫,「吵架!基康東發生吵架!舒特律師和屈斯托醫生到底說了些什麼?」 「是這樣的:『律師先生,』醫生對他的對手說,『我看,你太離譜了,你說話可要留點神哪!』」 鎮長范·特裡卡西十指交錯,緊緊握在一起——顧問臉上沒有一點血色,燈籠也失手掉到地上——高級警官帕索夫頭搖得撥浪鼓似的。這麼激進的言辭居然會出自兩位舉足輕重的人物之口! 「這位屈斯托醫生,」范·特裡卡西哆嗦著嘴唇道,「肯定是個深藏不露的危險分子。跟我來,先生們!」 顧問尼克洛斯和高級警官帕索夫緊隨著他走進客廳。 這位單名叫牛博士的人到底是何許人呢? 有一點你可以深信不疑:他是個極富創造力的人物。作為一名博學之士,他敢想敢做;作為生理學家,他的學識飲譽歐洲整個學術界。要知道,連戴維、道爾頓這類擁有睿見卓識的人都將生理學視為當代科學的尖端領域。他是最令他們發怵的競爭對手。 牛博士身材適中,不高不矮,年紀——我們弄不清楚他的確切歲數是多大,也不知道他來自哪個國家。但這不礙事,只需申明:他是個非常特別的人,生性急躁,容易衝動,活脫脫一個從《霍夫曼故事選》裡跑出來的怪人。他與遵紀守法的基康東人不啻有天壤之別。無論是對他本人,還是對他所奉行的教義,他都深深地、頑固地信任著,從不曾有過半分懷疑。他經常面帶微笑,走路的時候頭昂得高高的,肩膀一甩一甩,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前方,鼻孔大大的,一張大嘴也總是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氣。他的長相並不是那麼討人喜歡,但他很可愛,可愛得要命。他體內每個器官都處於絕對均衡的狀態。他血管裡像有水銀在流動著,腳上像長了尖釘,從沒安安靜靜地呆過一下。他講話常常不經大腦似的脫口而出。他還會不時作出種種手勢,以表明他的不耐煩。 牛博士真這麼家財萬貫,可以自費為整個小鎮發電?這倒有可能,既然他心甘情願地捲入這項耗資巨大的工程——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出別的解釋。 牛博士是五個月前到的基康東。與他同來的還有他的助手熱代翁·耶恩。這個小夥子身材頎長,瘦得像根竹竿,有點兒門縫裡看人的味道,但和他牛博士一樣,活躍極了。 話說回來,牛博士怎麼會獨力承擔小鎮發電的所有費用?是什麼原因促使他不去資助弗蘭德斯的其他佛蘭芒人,而單單看中了好靜的基康東人,決定不惜資本,為他們安裝一套前所未有的電力系統?莫非他想以此為藉口,企圖在人體內做一項驚天動地的實驗?簡言之,這位滿腦子古怪念頭的人物到底有什麼用意?誰都摸不透、猜不著,因為除了對他言聽計從的耶恩外,其他人一概得不到他的信任。 至少,從表面上看來,牛博士已允諾要替小鎮發電。小鎮非常需要用電,「特別是在晚上,」高級警官帕索夫不失時機地補充。就這樣,生產燃氣的工事修築起來了,儲氣器準備好了,埋在街道底下的主要管道過不多時也將在公共建築中以燃燒器的形式與大眾見面,甚至還有可能出現在與工程進度密切相關的某些私家宅邸裡。像範·特裡卡西和尼克洛斯這種身居要職的官員,就自認為將這套現代化的設施引進到他們家中是天經地義的。 從顧問與鎮長馬拉松式的長談中可以得知,小鎮很快就能用上電了,不是通過燃燒煤炭取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炭氫化合氣體來實現,而是利用一種優於它 20 倍的、更為先進的氫氧氣——氫氣和氧氣的混合體來實現。 博士不僅是位出色的生理學家,還是位天才的化學家。他自己發明了一種內含新元素的電池,通過它直接分解微帶酸性的水,便可得到大量優質氣體。因此,如果單是生產這兩種氣體,什麼昂貴的材料啦、鉑啦、蒸餾罐啦、燃料啦、精密的儀器啦等等,統統用不著。 將一股電流輸入到一條巨大的引水道中,再將其中的水分解成氫氣和氧氣。氧氣處在一端,體積是氧氣兩倍的氫氣處在另一端。兩種氣體必須分別裝在不同的蓄水池裡,否則它們的混合體一經點燃便會發生可怕的爆炸。 之後,管道會將兩種氣體分別輸入到不同的燃燒器中,以防爆炸。這樣會產生一簇非常明亮的火焰,它的亮度可以和電光媲美,相當於 1,171 支蠟燭同時燃燒所發出的光亮。 於是,基康東小鎮無疑會得到一套出色的電力系統,可牛博士和他的助手對這點想得倒不是太多。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高級警官猛然闖入鎮長家的第二天,熱代翁·耶恩和牛博士又在實驗室裡進行了一番談話。實驗室位於煤氣廠主樓底層。 「我說,耶恩,」博士搓著手叫道,「你看到啦?昨天的招待會上,基康東的這些高傲的冷血動物,雖然不是來者不拒,但也不至於頑固不化呵!他們口裡嚷著,手腳比劃著,互相不服氣。他們已經在潛移默化了!這才剛起了一個頭呢!走著瞧吧,我們要把他們搞得天翻地覆!」 「一點不錯,先生,」耶恩邊說邊摸他挺拔的鼻子,「實驗的頭開得挺不錯。幸好我們及時切斷了供應,否則天知道會出什麼事!」 「你聽見舒特律師和屈斯托醫生是怎麼說的了?」博士又說,「他們所說的話本身倒不過分,但問題在於:它們是出自于一個基康東人之口,這就足以抵得上荷馬英雄們拔劍前的厲聲互罵。咳!這些佛蘭芒人!瞧我怎麼收拾他們!」 「我們只會費力不討好。」耶恩說話時的語氣就像他在非常公允地評價別人。 「哎呀!」博士說,「只要實驗成功了,他們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好了,我才不在乎呢。」 「可是,」助手笑了,笑得有點不懷好意,「在刺激他們呼吸器官的同時,我們會不會傷害到基康樂那部分好人的心肺?」 「即使是這樣,也是沒法子的事——這是為了科學的利益。如果狗或者是青蛙拒絕加入活體解剖實驗,你有什麼話好說?」 假如徵詢青蛙和狗的意見,它們百分之八十會提出抗議。可牛博士認為他的論證沒有漏洞可鑽,他滿足地舒了口長氣。 「先生,你畢竟是對的,」耶恩似乎被說服了,「但是,我們就非得用基康東人來進行這項實驗不可嗎?難道找不到更好的對象了?」 「我——們——找——不——到。」博士一字一頓地說。 「你測過他們的脈搏沒有?」 「有些人是幾百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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