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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考慮!……」她的女主人懷著更加強烈的憤懣,又重複了一遍。

  她朝愛克司特路走了幾步,侍女緊緊跟著她。

  「你沒瞧見他嗎?」她過了幾分鐘問道,語氣很不耐煩。

  「沒有,太太。」

  「太不像話了!」

  斯坦福太太又回到了廣場那邊。

  「沒有……人影兒還沒有!……人影兒都沒有!……」她重複地說。「叫我等……在我倆約定了之後!……今天可是五月十八呀!」

  「是的,太太。」

  「快到十點半了吧?」

  「再過十分鐘。」

  「好吧!他別以為我會耐不住性子!……我將在這兒呆上整整一天,必要的話,再長些!」

  憲法廣場那些開旅館的人都會看到這個少婦在那兒走來走去,這與兩個月以前的情景十分相似,那時他們看到一個騎士心情焦躁地在等候著她,後又把她帶到法官面前。現在,不論男女老少,大家所想的卻完全是另一碼事……在整個威斯頓,除了斯坦福太太,大夥都已一個心眼兒撲在那個神奇的流星上頭,他們關心的只是什麼流星在天上經過啦,某月某日——儘管日子大有出入!——由本城兩位天文學家宣告流星墜落啦等等。那些聚集在憲法廣場上的人群和站在旅館門口的僕人們,簡直沒把阿卡狄婭·斯坦福太太的光臨放在心上。我們不知道月亮對人的大腦是否會產生某種影響——會不會像民間所相信的那樣,能使人性情反復無常。但不管怎樣,可以肯定的是,那時候我們的地球上「流星」多得出奇。而這些人一想到一個價值多少億萬的星球正在他們頭頂上徘徊,並且會在這幾天之內砸扁在地面上,便都為之廢寢忘食斯坦福太太顯然別有一番心事。

  「你沒看到他嗎,貝爾莎?」她等了一會兒又重複地問。

  「沒有,太太。」

  就在這當兒,廣場盡頭呐喊起來。行人都朝那邊蜂擁而去。好幾百人從鄰近的大街小巷裡趕來,頓時匯成了人山人海。同時,那些旅館的窗口也都擠滿了看熱鬧的人。

  「在那兒!……在那兒!……」

  這話從一張張嘴上掠過,它正中阿卡狄婭·斯坦福太太的下懷。她不禁失聲大叫:「終於來了!……」仿佛人家是對她說的。

  「不,太太,」她的侍女想必告訴她了,「人家可不是對您喊的。」

  這倒是真的,大夥幹嗎會這樣歡呼阿卡狄婭·斯坦福太太所等待的那個人呢?幹嗎會注意到他的來臨呢?

  況且,萬頭攢動,一齊朝天仰著,條條胳膊都伸得長長的,所有的目光一齊射向北方的地平線。是不是那個呱呱叫的火流星在城市上空露面了?居民們聚集在廣場上,就是為了迎候這個過境的流星的嗎?

  不。此刻它正在地球的另一面劃過長空呢。再說,即使它在地平線上空穿過天穹,而大白天也無法用肉眼看到它。

  那末,大夥究竟向誰歡呼呢?

  「太太……那是個氣球!」貝爾莎說,「您瞧!……它正從聖·安德魯教堂鐘樓尖頂後頭升起來。」

  氣球從大氣層的上面緩緩下降,果真出現在大家眼前,並博得了異口同聲的喝彩。幹嗎喝彩呢?氣球上升會引起一種特殊的興趣嗎?公眾對它這樣喝彩,是不是有什麼緣故?

  是的,的確有個緣故。

  頭一天晚上,這個氣球從鄰近的一個城市升起,上面載著一位大名鼎鼎的航空飛行員華爾特·弗拉格,還有個助手陪著他。這回上天的目的不是別的,只是為了在更為有利的條件下試圖對火流星作一次觀測而已。大家都迫不及待地要知道這個創舉有何結果,這就是群情激昂的原因所在。

  不用說,氣球升天一事一定下來,迪安·福賽思先生便請求過「登天」,——法國人通常這樣說——,這使老米茨大為恐慌。也不用說,迪安·福賽思先生發現,在他的對面赫德爾森先生有著類似的淩雲壯志,而赫德爾森太太的恐慌,也不亞于米茨。但航空飛行員只能帶一名乘客,局面顯然很棘手。因此,在兩位對手之間便以書信大開筆戰,以同樣的身分進行抗辯。到頭來卻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雙方都被回絕了。華爾特·弗拉格推薦了一個第三者當他的助手,並且一口咬定自己少不了他。

  這時候,一陣和風把氣球送到了威斯頓上空來,滿城百姓都打算給宇航員以隆重的接待。

  微風徐來,無限輕柔地吹拂著氣球,使它繼續從容下降,不偏不倚,恰恰在憲法廣場中央著陸。上百隻胳膊馬上抓住了氣球的吊籃,而華爾特·弗拉格和他的助手便跳到地上。

  後者讓他的頭頭去管那麻煩的放氣工作,自己卻快步奔向那位等得不耐煩的阿卡狄婭·斯坦福太太。

  當他走近她的時候:

  「我來了,太太。」他鞠著躬說。

  「十點三十五分了。」阿卡狄婭太太指著市政府那只鐘,用一種冷冷的口吻證實道。

  「我知道,我們的約會定在十點半,」這位初來者畢恭畢敬地表示歉意。「我請您原諒,因為氣球不會總是那麼聽話,像我們所指望的那麼準時。」

  「那末是我錯了?和華爾特一起在氣球裡的就是您嗎?」

  「就是我。」

  「您能對我說個明白嗎?」

  「那是再簡單不過了。以這種方式來赴我們的約會,我覺得挺別致,如此而已。於是就花了幾塊美元,在吊籃裡買了個座位。華爾特·弗拉格答應十點半鐘一響就把我降落到這兒。我想,差五分鐘是情有可原的。」「情有可原,」阿卡狄婭·斯坦福太太讓步了,「我想既然您來了,您的初衷沒變吧!」

  「絲毫未變。」

  「您始終認為我們終止共同生活是個明智的舉動。」「這就是我的看法。」

  「我的看法是,我們彼此並非天生地設的一對兒。」「我的想法完全和您的一樣。」

  「當然,斯坦福先生,我可遠沒有低估您的人品……」「對您的人品,我也有恰如其分的評價。」

  「人往往能互相尊重,而並不互相愛悅。尊重不等於愛。如果兩種性格水火不相容,光靠尊重是不行的。」

  「這真是金玉良言。」

  「顯然,要是我們相愛過的話!……」

  「那就又當別論了。」

  「可是我們並不相愛。」

  「千真萬確。」

  「我們彼此不甚了了,就結了婚,而且彼此都大失所望……唉!要是我們彼此曾幫過什麼大忙,那末事情也許會不至於此。」「可惜不是那麼回事。您大可不必犧牲您的家財使我免於破產。」

  「我會這麼辦的,斯坦福先生。您那方面,也不必冒生命危險救我的命。」

  「我會毫不遲疑的,阿卡狄婭太太。」

  「我相信會這樣,只不過沒遇到過這種機會罷了。我們以前無異路人,如今依舊是路人。」

  「這種可悲的說法十分貼切。」

  「我們本來以為氣味相投。至少在旅行方面是如此……」「可我們在去向問題上,從來都不能取得一致的意見!」「這倒是真的,我要向南,您偏要向北。」

  「而我向西,您偏要向東!」

  「在火流星事件上弄得不可收拾。」

  「是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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