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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第十一章

  在這章裡,迪安·福賽思先生和赫德爾森博士激動萬分

  那以後,火流星已經被完全認識清楚了,至少在思想上,人們已經對它了如指掌。確定了它的軌道、速度、體積、質量、性質和價值。它甚至再也不能引起不安,因為它始終如一地沿著軌道運行,永遠也不可能落到地球上來。公眾對這顆可望而不可即的、已經失去了神秘色彩的流星掉頭不顧,豈非再自然不過的事?

  不錯,在那些天文臺裡,倒還有幾位天文學家不時對這顆從他們頭頂飛過的金球瞥上一眼,但他們也很快就掉過頭去,探究宇宙的其他問題了。

  遺憾的是,迪安·福賽思先生和赫德爾森博士卻沒有因為周圍逐漸增長的冷漠,而使他們發熱的頭腦冷靜下來。他們還是那樣拼命地觀測著火流星——他們的火流星!——熱心到了近乎瘋狂的地步。它每次經過時,他們都在場,那怕它只在地平線上冒出來點頭,他們就把眼睛湊到這個或那個望遠鏡的目鏡上。

  天氣一直極好,這就令人遺憾地為他們的癖好提供了方便之處,使他們每二十四小時就能見到十二次那顆遊蕩的星。不管它會不會掉到地球上,它的不同尋常的特點——這些特點使它獨一無二、永遠出名——使他們想要被宣佈為唯一的發現者的願望有增無已。

  在這種條件下,想讓兩個對手言歸於好簡直是白日做夢。相反地,他們之間的敵意的牆卻一天天地越築越高。赫德爾森太太和弗郎西斯·戈登對這一點瞭解得太清楚了。後者不再懷疑,他舅舅會使用力所能及的一切辦法來反對這門親事。而前者對她丈夫到了大喜的日子,能否那麼馴順也沒把握。再也沒有幻想的餘地了。看來婚事不說是受到牽連而被打消,看來也是被推遲,並且很可能是遙遙無期了。這使那對未婚夫妻傷心失望,露露小姐和米茨則怒火萬丈。

  然而命裡註定,這個本已非常嚴重的局面,卻還要更加複雜化起來。五月十一日那個晚上,迪安·福賽思先生正像往常一樣把眼睛貼在目鏡上,突然,他窒息地叫了一聲閃到一邊,回去在紙上記了點東西,又閃開來,然後又回去。他這麼繼續不斷地演著這套把戲,直到流星消失在地平線後面。這時福賽思先生面黃如蠟,呼吸艱難,弄得奧米克隆以為主人病了,趕緊過來照料他。但是福賽思先生卻揮手讓他躲開,邁著醉漢似的蹣跚步伐,躲進工作室,把自己緊鎖在裡面。

  這以後大家一直沒見到迪安·福賽思先生。他三十多個小時不吃不喝。弗郎西斯曾經把門強行打開一次,但那門也只是吝嗇地開了一條縫,年輕人從門縫裡看見他舅舅那麼有氣無力、消瘦蒼白,眼神又是那麼狂亂,以至他在門口呆住了。

  「你想幹什麼?」福賽思先生說。

  「可是,舅舅!」弗郎西斯叫道,「您已經關了二十四小時了!您至少得准許我們給您送點吃的來啊!」

  「我什麼也不要,只要沉默、安靜,」福賽思先生答道,「我請求你不要打擾我,讓我一個人呆著,這就是給我做了件好事了。」

  這個回答既表達了不可動搖的意志,同時又具有一種弗郎西斯所不習見的溫情,使弗郎西斯沒有勇氣再堅持下去。而且就是想堅持也很難,因為那天文學家說完這幾句話就把門關上了。他的外甥於是只好什麼也沒弄明白就走開了。

  五月十三日上午——婚禮前兩天——弗郎西斯第二十遍地將這新的煩惱事講給赫德爾森太太聽,赫德爾森太太一面聽、一面歎息著。

  「我真是一點也不明白。」她最後說,「真叫人覺得福賽思先生和我丈夫已經完全變瘋了。」

  「什麼!」弗郎西斯叫道,「您的丈夫!……難道博士也遇到什麼事了?」

  「是的,」赫德爾森太太說,「這些先生好像約定了似的,都一模一樣,不過我丈夫發作得稍晚一點就是了。他到昨天早上才把自己鎖在辦公室裡。打那以後誰也見不到他了,您可以想像我們該有多麼焦急。」

  「真叫人不知如何是好!」弗郎西斯叫道。

  「您告訴我的關於福賽思先生的情形,使我覺得他們又同時發現了他們那該死的流星的什麼情況。我看這決不會對他們的精神狀態有什麼好處。」

  「啊!要是我能作主的話!……」露露插進來說。

  「您將怎樣呢?我親愛的小妹妹?」弗郎西斯·戈登問。

  「我將怎樣?那還不簡單,我要把這個討厭的金球打發得遠遠的,遠遠的……遠得連最好的望遠鏡也找不到它。」

  火流星的消失也許真會使福賽思先生和赫德爾森先生冷靜下來。誰知道呢,也許流星一去不返之後,他們荒謬的妒忌病就會治好了吧?

  但是這種可能好像並不會發生。舉行婚禮那天,火流星還會在那裡,婚禮之後也會在那裡,永遠會在那裡,因為它始終如一地沿著始終不變的軌道運行著。

  「總之,」弗郎西斯結論性地說道,「我們將拭目以待,在四十八小時後,他們就得作出最後決定,那時我們就知道該怎麼辦了。」

  而當他回到伊麗莎白路的那座房子時,他也真可以相信,至少目前這個事件還不至於產生嚴重的後果。迪安·福賽思先生確實已經不再躲著大家了,他已經不聲不響地吞下了一份豐盛的飯菜。他疲乏已極,飽餐了一頓之後,現在正呼呼大睡,奧米克隆則到外面替他主人辦事去了。

  「你在我舅舅睡著以前見到他了嗎?」弗郎西斯問老女僕。

  「就像看到你一樣,我的孩子,」後者回答,「因為是我伺候他吃的飯。」

  「他餓了?」

  「像餓狼一樣,整頓午飯都吃下去了。炒雞蛋、冷烤牛肉、土豆、布丁和水果。什麼都沒剩下來。」

  「他怎麼樣?」

  「不太壞,不過臉色白得象幽靈一樣,眼睛通紅。我要他用布裡水洗洗眼睛,可他好像根本沒聽見。」

  「他沒說到我什麼嗎?」

  「沒說你,也沒說任何人。他光吃飯不開口,後來叫克隆老弟去《威斯頓標準報》,然後就去睡了。」

  「去《威斯頓標準報》!」弗郎西斯叫道,「准是為了把他的工作成果通知他們,我敢打賭。這下子那些報紙又要論戰開了!真是好像事情還不夠多!」

  第二天早上,弗郎西斯就懊喪地讀到了迪安·福賽思先生送給《威斯頓標準報》的那則消息。他明白,命運又為這個破壞他的幸福的競爭提供了新的養料。當他發現那兩個對手又一次 deadheat(deadheat(英語):平分秋色,不分上下。 )時,這種懊喪的心情更是有增無減。在《標準報》發表迪安·福賽思先生的紀事的同時,《威斯頓晨報》發表了赫德爾森博士的一條相似的消息。因此這場激烈的鬥爭仍在繼續,兩位鬥士中至今還沒有一人能比另一人略勝一籌!

  兩位天文學家的紀事開頭完全雷同,結論則大相徑庭。這種觀點分歧不免會引起論爭,這倒可能有點用處,以後需要的時候,倒可以有助於對兩位對手作出裁決。

  就是這同一時刻,整個威斯頓乃至全世界,都知道了伊麗莎白路和莫裡斯路的天文學家們公佈於眾的驚人消息,這消息由密密麻麻的電報、電話網在刹那間傳了開來,立即成了兩半球人們最熱烈的評論的題目。

  能有比這更激動人心的消息嗎?公眾的激動有無道理?我們讓讀者自己來評一評吧。

  迪安·福賽思先生和西德尼·赫德爾森博士先是敘述他們如何堅持觀察,因而發現了火流星的運行的不容置疑的紊亂。它的軌道直至那時是正北正南方向的,現在卻有點偏到東北——西南方向了。另一方面,它與地面的距離也發現有重要的變化。遠距離略微地、然而不容置疑地縮小了,而運行速度卻沒有加快。根據這些觀測,以及由此做出的計算,兩位天文學家得出結論說,這顆流星將不會沿著一條永遠的軌道運行,而是必將掉到地球上來,其墜落地點和日期現在便可以確定了。

  在這些地方,福賽思先生和赫德爾森博士見解是一致的,其餘部分卻不是如此了。

  這一位的淵博的運算使他預言,火流星將於六月二十八日墜于日本南端;那一位的同樣淵博的運算卻教他斷言,流星的墜落要到七月七日才會在巴塔哥尼亞(巴塔哥尼亞:阿根廷南部地區)的某處發生。

  天文學家們就是這樣互相協作的!讓公眾去選擇吧!

  然而目前公眾還顧不上選擇。使他們感興趣的,是那顆小星將帶著它那在宇宙空間遊蕩的億兆財富掉下來了,這是最根本的。至於其他問題,在日本也好,在巴塔哥尼亞也好,無論在什麼地方,這筆億兆財富總能被找到。

  這麼一個事件的後果,這麼一筆不可思議的飛來之財所必將引起的經濟混亂,成了人人談話的題目。總的來說,富人們想到他們的財產將變得不值錢而感到難受,窮人們則被將能分得一份肥肉的虛假的前景弄得心花怒放。

  至於弗郎西斯,他真正感到絕望了。這些億兆財富對他有什麼用處?他渴求的唯一珍寶,就是他親愛的珍妮。這是比火流星和它那可憎的財富貴重不知多少的珍寶。

  他向莫裡斯路的那座房子跑去。那裡也已知道了這個不祥的消息,大家明白這件事會引起怎樣的可悲的後果。如今在職業的自尊心上又加上了物質利益這一層,那兩個把天上的行星據為己有的狂人之間是難免要發生一場劇烈的、無可挽回的吵架了。

  弗郎西斯握著赫德爾森太太和她的可愛的女兒們的手時歎了多少次氣啊!怒衝衝的露露氣得跺了多少次腳啊!迷人的珍妮又灑下了多少眼淚!連她的妹妹、母親和未婚夫都不能使她止住淚水,儘管她的未婚夫莊嚴地保證他的忠貞不渝,並且發誓說,如有必要他將一直等她,等到最終獲得那神話般的流星的主人花完這五萬七千八百八十億法郎的最後一個蘇。這可是個冒失的誓言、十分明顯,發了這樣的誓就等於被判定打一輩子光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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