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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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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澤費蘭·西達爾說,「不過五六萬億法郎罷了。」 這一回,勒格爾先生可真的憂心忡忡地打量他的教子了。他要不是說笑話,那就瘋了,真瘋了。 「你是說……」他問道。 「五六萬億法郎。」澤費蘭·西達爾用平靜的聲音又說了一遍。 「你頭腦還正常嗎,澤費蘭?」勒格爾先生又問道,「你可知道,地球上的全部黃金還不到這個驚人數字的百分之一?」 「地球上也許如此,」西達爾說,「在別處,可就是另一碼事了。」 「別處?」 「是的,與這裡的垂直距離是四百公里。」 一線閃光掠過勒格爾先生的腦海。他和地球上所有的人一樣,由於報紙長期以來喋喋不休地談論這同一個題目,也已通曉有關情況。他覺得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他也確實猜對了。 「是火流星嗎?……」他結結巴巴地說,臉色不由得有點發白了。 「是火流星。」西達爾安詳地表示同意。 如果不是他教子,而是別人對勒格爾先生說這種話,他准會把對方立刻趕出門去。一個銀行家的時間太寶貴了,不能用來聽那些瘋子的胡說八道。但澤費蘭·西達爾跟大家不一樣。他的腦袋瓜是有毛病,唉!這倒是確確實實的。不過,在這個有毛病的腦袋瓜裡,卻有一副天才的頭腦,對於這副大腦來說,世界上沒有任何先天的不可實現的事情。 「你想開發那顆流星?」勒格爾先生面對面地盯著他的教子說。 「有什麼不行呢?這有什麼了不起的?」 「可你剛剛說過,這顆流星離地面有四百公里。我想你總不會以為自己有本事能爬到那上面去吧?」 「假使我能使它掉下來的話,那又有什麼必要要這樣做呢?」 「辦法呢?」 「我找到了。這就夠了。」 「你找到了!……你找到辦法了!……那麼遠的天體,你如何作用於它?你把支點放在哪裡?使用什麼力量?」 「把這些都解釋給您聽就太費時間了,」澤費蘭·西達爾說,「而且毫無用處:您不會懂的。」 「你真客氣。」勒格爾先生道謝說,他並沒有生氣。 但是,在他的再三請求下,他的教子最後還是同意了給他做些簡略的解釋。這篇稀奇古怪的故事的敘述者,在這裡還要對這些簡略的解釋再做一番刪節,同時指出儘管銀行家對冒險事業的興趣是眾所周知的,這時他卻絲毫不想對西達爾這套有趣的、但也許過於大膽的理論表態。 澤費蘭·西達爾認為,物質只是種表面現象,實際上它並不存在。他想用人們無力設想物質內部結構這一事實來證明這一點。人們可以把物質分為分子、原子,甚至基本粒子,卻總要剩下來某一部分東西;對於它,人們又得重新提出全部的問題來,於是又得從頭搞起,這樣沒完沒了地繼續下去,直到人們終於接受這麼一個第一性的要素。這種要素並非物質,這種非物質的要素就是能。 能是什麼?澤費蘭·西達爾承認他一無所知。由於人只能通過感官與外部世界保持聯繫,而人的感官又只能接受屬物質的東西的刺激,所以一切不屬物質的事物是人無從感受、瞭解的。如果說人能夠通過純粹理性的努力,而承認一個非物質世界的存在,那麼因為他無從比較、他也無從理解這個非物質世界的本質。只要人類沒增生出新的感官,事情便將永遠如此。 不管關於這一點究竟是怎樣一回事,據澤費蘭·西達爾認為,能充斥宇宙,並在兩種極端之間搖擺著。這兩種極端是:絕對平衡——這只有當能平均分佈于全宇宙時才能辦到;絕對集中——所有的能都集中到一點上,在這種情況下,這一點的周圍是一種完全的真空。由於宇宙是無限的,這兩種極端也就都是不可能達到的。其結果,內在的能便處於一種永恆的「攝放」狀態。一切物體都不斷吸收著能,這種能量的集中必然在別處引起相對的真空。於是另一方面,物質又把它所禁錮的能釋放到宇宙空間裡去。 因此,和經典的公理「任何物質既不產生也不消滅」相反,澤費蘭·西達爾提出「任何物質都可以產生,也可以消失」。物質不斷地破壞,又不斷地重新形成。每變換一種狀態,都伴隨著能的釋放和相應物質的毀滅。 如果說我們的儀器無法證實這種毀滅,那是因為它們太不完善了,而巨大的能蘊藏在小得無法估計的碎片裡,因而(按照澤費蘭·西達爾的看法)這就說明了何以星星之間的距離與它們有限的體積相比竟大得不可思議。 這種毀滅並不因為它未被證實而不存在。聲、光,電、熱,間接地證明了它的存在。這些現象便是被釋放出來的物質。能的釋放便是通過它們而表現出來的,儘管它只是以一種粗糙的、半物質的形式表現出來。純粹的能可以說是種昇華物,它只存在於物質世界之外。它形成包裹著每個物體的「力層」,其強度與物體的體積成正比,離物體表面距離越大強度越小。能的這種表現,能的這種不斷集中的趨向,就是引力。 這就是澤費蘭·西達爾講給有點目瞪口呆的勒格爾先生聽的理論。應當承認,人們往往會為更小的事弄得目瞪口呆的。 「既然如此,」澤費蘭·西達爾得出結論道,好像他剛才提出了些最簡單的建議似的,「我只須釋放少許能量,把它引向宇宙中某處合適的位置,使我能任意對其附近的一個天體施加影響,這個天體不大,但也具有極高的能。這簡直有點像兒戲。」 「你有辦法釋放這種能嗎?」勒格爾問。 「我有辦法替它打開一條通道,排開任何屬物質的東西,這跟釋放出能並把它導向某一點是一回事。」 「這樣的話,」勒格爾先生驚叫道,「你會打亂整個天體結構的!」 澤費蘭·西達爾對這種異乎尋常的假設一點也不顯得吃驚。 「目前,我製造的機器還只能產生小得多的效用。」他謙遜地簡簡單單承認道,「然而,它足以影響一顆幾千噸重的破流星。」 「但願如此!」勒格爾先生下了結論,他開始被打動了。「可你的流星,你打算讓它落在哪兒?」 「落在我的地裡。」 「什麼地?」 「等我做完必要的計算後,您將替我買下來的那塊地。這我會給您寫信的。當然,只要可能,我會挑一個荒蕪的、地皮不值錢的地區。在辦理賣契時您也許會碰到一些困難。因為我不能完全自由挑選,也許我挑的地方不太好去。」 「這就是我的事了。」銀行家說,「電報的發明就是為了這個的。這事我可以負責。」 澤費蘭·西達爾獲得這個保證之後,把一萬法郎紮成捆裝入口袋,便像來的時候一樣又大步地走回家去了。他一關上門,先以習慣的方式用手背打掃乾淨桌子,就坐了下來。 他的工作勁頭肯定又空前高漲了。 整整一夜,他拼命計算,到了早晨,答案就出來了。他確定了應當作用於流星的力的大小、時間、適當的方向,也確定了流星墜落的時間和地點。 他立即抓起筆,給勒格爾先生寫那封預先講定要寫的信,下樓把信投進郵筒,然後又上樓把自己關在家裡。 他關上門,走到房間的一個角落。前一天他那麼準確而又出色地把蓋著天文望遠鏡的紙堆拋到了這裡,而今天,要做的卻是個相反的操作。西達爾把手抄到紙堆下面,然後用這只很有把握的手,又把它送回到了原來的地方。 第二次「收拾」的結果,使一個發黑的箱子見了天日。澤費蘭·西達爾毫不費勁地拿起它來,搬到屋子中間,對準了窗口。 箱子外表沒有什麼很特殊的地方,是一個漆成暗色的木頭方盒。裡面盡是些線圈,夾在一套玻璃燈泡中間;燈泡的尖頭用銅絲兩個兩個地連在一起;銅絲一對比一對細。箱子上面,是一個金屬反光鏡,裝在一個支軸上。反光鏡沒有任何遮蓋,鏡的焦點上有一個紡錘狀的燈泡,沒有任何物質的導線把它與其他玻璃燈泡連結在一起。 澤費蘭·西達爾借助於精密儀器把反光鏡對準他在前一天夜裡計算出來的方向。然後,他查看了一下,覺得一切正常,便把一個閃著耀眼光芒的小筒放進箱子的下部。他一邊幹,一邊按他的習慣講著話,仿佛想讓一大群聽眾欣賞他的口才。 「先生們,這是西達爾元素,它的放射性相當於鐳的十萬倍。我承認——這話只能在你我之間說說——我之所以使用這種元素,多少是有點想出風頭。這種元素倒是沒有害處,但地球放射的能已經太多了,再加上這個有點多餘。這就像是滄海一粟。不過,我覺得在這種性質的實驗中,讓它登臺表演一番,也沒有什麼不妥。」 他一邊說,一邊關上箱子,把箱子裡伸出的兩條電線接在一個擱在架子上的電池的兩極上。 「中子漩渦,先生們,」他又接著說,「可以毫無例外地排斥開一切物體,不管它們是帶正電還是帶負電,因為它自己是中性的。另一方面,既然它是漩渦,那麼它就具有漩渦的形式,這連小孩子也能明白。我會想到去發現這些東西,真是運氣太好了……在生活中一切都是多麼有用啊!」 電流回路接通了。箱子裡發出輕微的嗡嗡聲,支軸上的玻璃燈泡射出了淡藍色的光線。那燈泡幾乎立即開始了一種旋轉運動,起初很慢,接著一秒秒地加快,不一會兒就快得令人頭昏眼花了。 澤費蘭·西達爾看了一會跳著瘋狂的華爾茲舞的玻璃燈泡。然後,他的目光沿著與反射鏡的軸相平行的方向,消失到宇宙的深處。 乍看起來,這台機器的作用似乎沒有任何物質的跡象可供辨認。但是一個細心觀察的人卻會注意到一個雖說不顯眼,卻很奇特的現象。在空氣中懸浮著的灰塵,一接觸到金屬反射鏡的邊緣,就像是無法逾越這道界限,又好像是碰到了看不見的障礙,猛烈地旋轉起來。這些灰塵包圍出一個截圓錐體來,截圓錐體的底面落在反射鏡的圓周上。這個由不可觸摸的、旋轉著的微粒構成的截圓錐體,在離機器兩三米的地方,逐漸變成直徑為幾百釐米的圓柱體。這個由灰塵形成的圓柱體到窗外空氣流通的地方仍然存在,雖說那天正刮著相當大的和風,它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遠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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