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凡爾納 > 機器島 | 上頁 下頁


  「我們搞錯了,」伊韋爾奈宣稱,「……這不是一個村子,是一個墓地。在這兒,如果睡著了,便成為永恆的安息了……所以我們的敲門聲也就成了Voxclamantisindeserto(意思是「曠野的呼聲」。《新約》中講,先知聖約翰在耶穌降生前曾在曠野中宣講,叫大家為教世主鋪平道路。後來這句話轉意為說話沒人聽)。」

  「阿門!……」「殿下」用教堂唱詩班慣用的那種響亮有力的粗嗓門應道。

  既然村子裡的人執意不願打破這無涯的寂靜,怎麼辦呢?繼續上路去聖地亞哥嗎?……他們累得要死,餓得要命,再也走不動了。……況且,沒有嚮導,又在這漆黑的夜晚,天曉得走哪條路?……那麼想辦法到其他村去!……哪個村呢?……向馬車夫打聽時他說過,這一帶沿海地區沒有其他村子。……再說,那樣做只會一次又一次地迷路。……最好是等候天亮!……不過,沒有安身之處,低沉的天空又佈滿了大塊大塊的烏雲,隨時可能下起傾盆大雨,這種情況下坐等 6 個小時到天亮,可不是什麼好建議,哪怕是對藝術家也不值得提起。

  此時,潘西納有了一個主意。雖然他的主意並不總是那麼好,但滿腦子都是。再說,這一次贏得了考慮問題周到的弗拉斯科蘭的贊許。

  「朋友們,」他說,「為什麼我們不拿剛才對付熊的辦法試一試呢?既然面對熊我們獲得了成功,難道面對加利福尼亞的一個村子就沒有效嗎?……我們用一點音樂就使那只趾行動物俯首帖耳了,……現在我們來一段剛勁有力的曲子喚醒這些鄉下人吧!有快板和強奏的樂段,而且一定要拉足……」

  「這倒值得一試,」弗拉斯科蘭響應道。

  塞巴斯蒂安·佐爾諾甚至沒等潘西納把話說完,就從琴盒中取出他的大提琴,安放到了鋼質三角支架上。既然沒有位子可坐,他就站著,手裡拿著弓,準備把積蓄在這個會發聲的大匣子裡的全部聲音釋放出來。

  他的同伴們幾乎同時準備完畢,只等著跟隨他拉盡最後一個曲目。

  「翁斯羅(英國作曲家)的降 B 調四重奏。」他吩咐,「開始……免費贈送一個節拍段!」

  這首翁斯羅的四重奏他們早已背得滾瓜爛熟,況且優秀的演奏家不一定非要看清楚,才能在指板上來回運用他們那靈活的手指。

  故此,他們任憑靈感在音樂的天地馳騁。也許在美國的娛樂場和劇院裡,他們也沒有這麼才華橫溢、這麼富有激情地演奏過。村子上空充滿了一種激昂和諧的悅耳琴聲,除非是聾子,否則誰又能抵禦得住它的魅力呢?哪怕像剛才伊韋爾奈所言是在一塊墓地,在這種迷人的音樂感召下,墓穴也會洞開,僵屍也會直立,骷髏也會拍手……

  然而,誰能料得到,房子依然大門緊閉,睡夢中的人竟然沒醒!樂章在雄壯有力的旋律中結束了,而弗雷歇爾卻似不存在一般沒有絲毫反響。

  「噯!居然是這個樣子!」塞巴斯蒂安·佐爾諾滿腔怒火地嚷道,「難道要像對待他們的熊那樣,再來段亂七八糟的音樂塞塞他們那野人一樣的耳朵不成?……好吧!我們重來。不過你,伊韋爾奈,你拉 D 調;你,弗拉斯科蘭,拉 E 調;你,潘西納,拉 G 調;我嘛,還是 B 調。好啦,現在使勁拉吧!」

  多麼亂糟糟的聲音啊!多麼喧囂刺耳啊!這簡直再現了儒安維爾王子(法國路易·菲力普的第三個兒子,關於他有不少傳說)在巴西一個陌生的村子裡指揮一支臨時拼湊起來的樂隊的情景!真的讓人以為是在「醋牌 (指刺耳,難聽)」提琴上演奏哪首可怕的交響樂呢!原來他們是在從後往前拉一首瓦格納的曲子!……

  總之,潘西納的這個主意妙極了。剛才一段賞心悅耳的演奏沒能獲得的效果,這支亂七八糟的反倒得到了!弗雷歇爾開始蘇醒了。好多房子的玻璃窗後閃起亮光,有兩三家的窗戶已完全亮了起來。既然有反應,就說明村民們都還活著;既然他們聽見了而且仍在聽,就說明他們不是聾子!

  「他們就要向我們拋蘋果了(指喝倒彩)!」拉到一個休止符的時候,潘西納說。雖然樂曲的調子雜亂無章,但大家還是嚴格地按節拍拉。

  「嘿!好極啦……,那就吃掉它們!」講究實際的弗拉斯科蘭回答。

  說完,在塞巴斯蒂安·佐爾諾的指揮下,他們又拉丁起來,而且比剛才拉得更歡了。終於,他們用四種不同的聲調在剛勁有力的「完全協和和絃」中結束了演奏,藝術家們這時停了下來。

  太出乎意料了!從二三十扇開啟的窗戶裡拋過來的不是什麼蘋果,而是掌聲、喝彩聲、歡呼聲,好啊!再來一個!弗雷歇爾人的耳朵裡還從未飄進過如此美妙的音樂呢!現在毫無疑問,每家每戶都準備著熱情招待這幾位無與倫比的音樂才子了。

  然而,正當他們沾沾自喜,胡思亂想,以為自己的演奏激發出了村民的熱烈情緒時,一位新來的觀眾向前走了幾步。他們沒有察覺他是何時來的。該人從一輛電動車上下來後,站在了空地的一角。在這個黑黑的夜晚,可以判斷出來的是,來人是位高個子,相當肥胖。

  不過,這時我們的巴黎人正在揣摩:窗戶開啟後,那些房子的大門是不是就要打開接待他們了?……看上去起碼不能確定。新來的人趁機走上前,他操著一口地道的法國話,語氣親切地說:

  「先生們,我是一個音樂迷。剛才能為你們鼓掌,我感到非常榮幸……」

  「為最後那段曲子?……」潘西納嘲諷地問。

  「不,先生們……為頭一段。我很少聽到有人比你們更有才華地演奏這首翁斯羅的四重奏了!」

  不用說,此人是行家。

  「先生,」塞巴斯蒂安·佐爾諾代表他的同伴回答道,「非常感激您對我們的誇讚。如果說第二首曲子刺痛了您的耳朵,那是因為

  「先生,」陌生人打斷這句想必很長的話,說,「我還從未聽到過有人那麼完美地拉出那麼不協調的曲子呢。但是,我明白你們為什麼這麼做。這是為了喚醒弗雷歇爾的那些可愛的村民。不過,他們現在又睡著了呀。……這樣吧,先生們,你們試圖用這種絕望的辦法獲得的東西,請允許我提供給你們。」

  「招待我們?」弗拉斯科蘭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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