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凡爾納 > 機器島 | 上頁 下頁


  這一下,演奏家可真惱羞成怒了(這事的確讓人發火),隨後他氣乎乎地責怪起第一小提琴手來。此時,後者還在欣賞他的空中怪物呢。

  「都是伊韋爾奈不好!」塞巴斯蒂安·佐爾諾激憤地說,「要不是想看他那該死的龍……」

  「不是龍啦,現在成一個雙耳尖底酒壺了!哪怕想像力再貧乏,也能看出青春女神赫柏(希臘神話中的青春女神,即羅馬神話中的朱文塔斯,宙斯與赫拉的女兒,侍候諸神時,她就用雙耳壺為他們倒出長生不老酒)正拿著它斟瓊漿玉液呢!……」

  「當心那瓊漿玉液裡摻了不少的水。」潘西納說笑道,「而且留神你那寶貝女神別把我們澆成個落湯雞了!」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說個不停時,天當真變臉了,眼看著就要下雨。這樣以來,要想不挨淋就必須加速前進,好到弗雷歇爾找個地方躲躲。

  大夥拉起怒火中燒且怨氣沖天的大提琴手,使他重新站住。熱心的弗拉斯科蘭自告奮勇提出幫他背樂器……那是一把根特和伯納德爾產大提琴,可以說是他生命的一半……不過他還是同意了,於是這寶貴的「一半」就轉到了樂於助人的弗拉斯科蘭的背上。後者把他那輕巧的琴盒託付給了佐爾諾。

  大夥兒又上路了。他們邁著大步走了約 2 英里。其間沒發生任何值得一提的事。夜越來越黑了,而且隨時可能下雨。其實已經落了幾滴粗大的雨點,顯然是高空中的積雨雲帶來的。不過,伊韋爾奈的那可愛的赫柏並沒把她壺中的「瓊漿玉液」多倒些下來,所以我們的四位夜遊神有希望全身十乾爽爽地抵達弗雷歇爾。

  但是,他們總還要處處多加小心以免摔跤。這條被雨水沖刷成深溝的路黑漆漆的,時常出現急轉彎,道邊坑坑窪窪崎嶇不平,下面就是陰森森的山澗,湍流的喧嘩聲清晰可聞。因性情各異,此情此景在伊韋爾奈的眼裡充滿了詩情畫意,而在弗拉斯科蘭看來卻是危機重重。

  在下加利福尼亞的那些道路上行走,不僅道路崎嶇不平,而且還要時刻擔心別碰上什麼對旅客的安全有相當威脅的不快事。「四重奏」們的全部武器就是:兩把小提琴弓弦、一把中提琴弓弦和一把大提琴弓弦。靠這些來自衛顯然無濟於事;要知道,他們是在發明出科爾特左輪手槍的國家裡,在那個時代,這種武器簡直可以說完美無缺。假如塞巴斯蒂安·佐爾諾和他的夥伴們是美國人的話,他們早已身穿牛仔褲,褲腰上特製的兜裡插著這種小巧的玩藝兒了。一個真正的美國佬如果從舊金山乘火車去聖地亞哥,他是不會不帶著這種六響手槍就上路的。然而,法國人卻完全沒有意識到出外帶槍有多麼必要。甚至可以說,他們想都沒有想過,或許他們將要為此後悔不迭了。

  潘西納走在前面,眼睛時時審視著路旁的斜坡。這時,兩邊的斜坡非常陡峭,幾乎不用擔心會遭受突然襲擊。由於天性愛逗樂,「殿下」憋不住想對同伴們來番惡作劇,嚇唬嚇唬他們,譬如突然止住腳步,裝作嚇得聲音顫抖地喃喃道:

  「哎呀!那……那邊……我……我看到了什麼?准……準備射……射擊!」

  然而,這時道路已經深入一塊密林,周圍全是一些參天大樹。這些杉樹高達 150 英尺,是加利福尼亞地區的樹中之王,人稱「世界爺」。見到此景,他頓時打消了開玩笑的念頭。這些異常粗大的樹,每一棵的後面都可以藏匿十個人……,強光一閃,隨即響起一聲乾裂的爆炸聲……,緊接著是一顆子彈的呼嘯聲……,難道不會看見這種場面?……難道不會聽到這種聲響?……這樣的地方,顯然有利於夜襲,非常適合伏擊。如果說很幸運沒有遇到強盜的話,那是因為這類值得重視的人物已經在美國西部地區徹底消聲匿跡了,或者說,他們正在新舊大陸的市場上忙著金融買賣呢!……唉,卡爾·摩爾和吉恩·斯鮑加的子孫們竟然會有這樣的結局!除了伊韋爾奈,別人誰會有這麼多想法?「說到底,」——他認為——「沒有場好戲上演實在是有虧於這片背景!」

  突然,潘西納止住腳步一動不動了。

  緊隨其後的弗拉斯科蘭亦停下不走了。

  塞巴斯蒂安·佐爾諾和伊韋爾奈立刻跟了上來。

  「怎麼回事?」第二小提琴手問。

  「我似乎看見什麼……」中提琴手回答。

  這決不是他開的玩笑,剛才實實在在有一個物體在林子裡移動。

  「是人還是野獸?」弗拉斯科蘭問。

  「我不知道」

  人和野獸,是哪個更好些?誰也沒有冒然開口。大家緊緊靠在一起,一動不動,一言不發,都仔細觀瞧著。

  月光這時穿過烏雲間的一塊空隙向這片黝黑的樹林瀉下,透過巨杉的枝葉,一直灑落在地上。月光下,可看得見百步以外的東西。

  潘西納的眼睛從沒有欺騙過他。那不是什麼幻覺,是一個比人大得多的物體。這個龐然大物只能是身材粗壯的四足動物。什麼四足動物呢?……一頭猛獸?……無疑是頭猛魯……不過,是什麼猛獸呢?……

  「一隻趾行動物!」伊韋爾奈現在看清了。

  「什麼見鬼的動物!」塞巴斯蒂安·佐爾諾壓低聲音不耐煩地抱怨說,「伊韋爾奈,要說動物,我看你就是!你難道不能和大家一樣講話嗎?趾行動物,那到底是什麼動物?」

  「就是一種用腳掌走路行走的動物嘛!」潘西納解釋說。果然是一隻熊,而且是一隻身架很大的熊。下加利福尼亞的那些樹林裡,既碰不到獅、虎,也見不著豹子,只有熊是常客。然而同它們打交道一般來說並不怎麼愉快。

  我們的巴黎人不約而同都想到了給這只趾行動物讓路。這不足為奇。再說,它是在自己的地盤上……因此,這夥人靠得更緊了。他們面對著熊,從容地、慢慢地向後退,不敢顯出逃跑的樣子。

  野獸邁著小步跟著,像搖手柄似的揮舞著兩隻前掌,腰身一扭一扭地猶如一位閒庭信步的輕佻的西班牙女郎。它一步步逼了過來,舉動變得充滿了故意;它發出幾聲嘶啞的吼叫,嘴已蠕動著,響起令人膽寒的咀嚼聲。

  「我們是不是分頭逃跑?」「殿下」建議。

  「千萬別這麼做!」弗拉斯科蘭阻止說,「那樣,我們中間就會有一個人被它抓住,並且為其他的人作出犧牲了!」

  這個冒失的提議沒有被採用。顯而易見,如果真的這麼做了,後果將不堪設想。

  「四重奏」們就這般紮著堆,一步步地退到了一塊略微亮些的林中空地邊上。熊已經逼得很近,離他們大概只有十步遠了。它覺得這是塊有利於攻擊的地方嗎?……有可能,因為它的吼叫聲急促起來,而且走得更快了。

  他們匆匆忙忙後退,第二提琴手更加急切地叮囑大家:

  「穩當點,朋友們,穩當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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