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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尼摩船長繼續走入森林中最幽深的地方,沿途樹木漸漸稀少。我注意到,在海底,植物界要比動物界消失得早些。海產植物雖然已經放棄了這些變為貧瘠的土地,但數量很多的動物、植蟲動物、節肢動物、軟件動物和魚類仍然到處皆是。

  我一邊走一邊想,我們帶的蘭可夫燈的燈光必然要引起那些沉黑的海底下居民的注意,齊集前來。可是,它們雖然前來,但總是留在獵人力量不可及,距離相當遠的地方。好幾次,我看見尼摩船長停步,瞄準他的槍,但經過一些時間的觀察後,他又把槍放下,再向前行。

  後來,大約四點鐘左右的時候,新奇驚人的旅行結束了。一道高大的岩石牆和一大堆怪石群矗立在我們面前,那是巨人般的岩石層,花崗石的懸崖,沉黑的岩洞,可是看不見有可以攀爬上去的路徑。

  這是克利斯波島的盡頭,是陸地了。

  尼摩船長突然停住腳步。他向我們打手勢,要我們停下來,我雖然很想穿過這道牆,但我不能不止步,這裡是尼摩船長的領地的最後界限。他不願意走過這界限。過這界限便是他的腳步不願踩踏的地球的陸地部分了。

  我們於是開始往回走。尼摩船長又在前面帶領他的小小隊伍,他總是毫不遲疑地向前走。我覺得,我們轉回鸚鵡螺號船上去,好像不是走原來的路。這條新路很陡,因此很難走,顯然它是比較接近海面。不過,回到海水上層的行動不能十分突然,防止壓力的減小不要過急,因為壓力減小過急,可能在我們機體中引起嚴重的疾病,發生使潛水人有性命危險的身體內傷。所以我們是慢慢地上來。很快光線又出現了,又擴大了,太陽已經在天際的低處,曲折作用重新又把七色的光圈套在各種不同的物體上了。

  在十米深的地方,我們就走在一大群各種各類的小魚中間,比空中飛鳥的數量還多,也更敏捷,但還沒有值得我們槍擊的水產獵物在我們眼前出現。

  這時候,我看見船長的槍急急頂在肩上,對著叢林間一個正在走動的東西瞄準。槍響了,我聽到輕微的嘯聲,那個動物在離幾步遠的地方被擊中倒下來了。

  倒下來的是一隻很好看的水獺,一隻水獸,它可能是住在海中的唯一的四足獸了。這水獺有一米半長,價值一定非常大。它的皮,表面是栗褐色,底面是銀白色,可以製成十分好看的皮筒,在俄國和中國的市場上,是十分罕見的皮料。皮毛的柔軟精細和它的光滑色澤決定它的價格至少也是二千法郎。我很讚美這新奇的哺乳類動物,圓突的頭,上面有短短的耳朵,圓圓的眼睛,像貓須一般的白色髭須,掌形帶甲的腳,團簇的尾巴。這種珍貴的肉食動物,因為漁人的追趕和捕獲,現在已經十分稀罕,它們主要是躲藏在太平洋的北極圈裡,就是在北極圈裡,它們這一族也快要滅絕了。

  尼摩船長的同伴跑上前去把水獺撿起來,放在肩頭上,我們又向前走。

  在一小時內,一片細沙的平原在我們腳下擺開。平原時常升至距海面不及兩米的深度。我當時看見我們的影子反映在水中,清楚地現出來,方向正相反:在我們上面,現出同樣的一群人,表演我們的動作和姿勢,一切都相同,就是腦袋垂在下面,兩腳倒懸在空中。

  值得記下的還有另一種情況。一陣陣的濃雲飛掠過去,這些雲很快地形成,也很快地消失;但仔細一想,我明白,這些所謂雲只不過是海底厚薄不一的波浪所反映出來的。我又看到浪頭向下折落時演成無數泡沫飛濺的滾滾白濤,像羊群一樣。我也見過那些在我們頭上的巨大鳥類的陰影,它們從海面疾飛掠過。

  這個時候,我親眼看到一次射擊,也許從來沒有一個獵人曾經發射過這樣準確、漂亮的槍。一隻大鳥,可以看得很清楚,兩翼張得很大的飛翔前來。尼摩船長的同伴看見大鳥在離水波僅僅幾米的上面,尼摩就瞄準,射擊。大鳥被擊落下來,一直掉到這位敏捷的獵人的近旁,他立即把鳥捉住。這是最美麗的一種海鵝,海鳥中最使人讚美的一個鳥類品種。

  我們走路並沒有因打海鵝這件事中斷。在兩小時內,我們有時沿著細沙平原走,有時沿著蘚苔草地走,相當難走。老實說,我實在不能再走了,這個時候,我看見半裡格遠的地方,有一道模糊光線衝破了海水的沉黑。那是鸚鵡螺號的探照燈。要不了二十分鐘,我們就可以上船了,一到船上,我便可以自由呼吸,因為我覺得我的空氣儲藏器好像只能供應我一些含氧很少的空氣了。不過我這樣打算,並沒有估計到下面的意外遭遇,使我們耽擱了一些時間才到達船上。

  我走在尼摩船長後面約二十步左右,看見尼摩船長突然向我面前轉回來。他用他有力的手,把我按倒在地下,他的同伴對康塞爾也同樣做。初時我對於這次突然的攻擊,作種種的猜想,但我看見船長也躺在我近邊,不敢動,心中就安然了。

  我於是躺在地上,正好躲在蘚苔叢林的後面,當我抬起頭來,我看見有巨大無比的軀體發出磷光,氣勢洶洶地走過來。

  我血管中的血都凝結了!我看見逼近我們的是十分厲害的鮫魚,是一對火鮫,是最可怕的鯊魚類,尾巴巨大,眼光呆板陰沉,嘴的周圍有很多孔,孔中噴出磷質,閃閃發光。真是大得怕人的火鮫,它們的鐵牙床,可以把整個人咬成肉醬!我不知道康塞爾是不是正在留心把它們分類,在我說來,我與其說是拿生物學者的身分,不如說是拿將被吞食的人的身分,很不科學的觀點來觀察它們的銀白的肚腹,滿是利牙的大嘴。

  十分幸運,這對貪食的動物目力很差,看不太清楚。它們並沒有看見我們就走過去了,只是它們的黃黑的尾巴略略觸到我們,我們能躲過這次危險真像是個奇跡,毫無疑問,這次危險比在深林中碰見猛虎還要大得多。

  半小時後,有電光引路,我們到達了鸚鵡螺號。外部的門仍然開著,尼摩船長一見我們都已經走進了第一個小房中後,就把門關起來。然後他手按一個圓鈕;我聽到船內部的抽水機活動起來,我覺得我周圍的水漸漸低下去,過了一會兒,小房中的水便完全排出去了。內部的門打開來,我們走進了儲衣室。

  在儲衣室,我們把潛水衣脫下來,脫時當然要費些功夫;我非常疲乏,走回自己房中,一方面對於這次海底的驚人旅行,眉飛色舞,讚歎不已,另一方面,簡直累得不能動,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第十八章 太平洋下四千里

  第二天,十一月十八日。昨日的疲勞,完全恢復過來了,我走到平臺上,鸚鵡螺號的船副正在這個時候說出他每日必說的那句話。於是我心中想,這句話是跟海面的情形有關係,它的意思或者是:「我們什麼都望不見。」

  這時洋面上空無一物。天邊一隻船也沒有。克利斯波島的高地在夜間走過不見了。海洋把三棱鏡分出的其他顏色都吸收了,只把藍色向四面八方反射出去,帶上一種十分好看的靛藍色。好像一幅條紋寬闊的天光藍毛布,在層迭的波濤上很規律地攤開。

  我正欣賞海洋的美麗景色,尼摩船長出來了。好像他沒有看見我在平臺上,開始做他的一連串天文觀察。一會兒,做完觀察,他手肘靠著探照燈籠間,他的眼光注視著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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