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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我們離開鸚鵡螺號有一小時半左右了。正是快到中午的時候,我看見太陽光垂直地照下來,再沒有曲折作用了。顏色變幻的花樣漸漸沒有了,翠玉和青玉的各種色度也從我們的頭頂上消失了。我們步伐很規律地走著,踩在地上發出異常響亮的聲音。很輕微的聲響也很快地傳出去。這是在陸地上時的耳朵所不熟悉的。本來,對於聲音,水比空氣是更好的傳音體,它傳播聲音比空氣快四倍。

  這時候,海底地面由於有明顯的斜坡,漸漸低下去。光線的色澤是一致的。我們到了百米的深度,受到十大氣體的壓力。但我的潛水衣是為適應這些情況製成的,所以我沒有感到這種壓力的難受。我僅僅覺得手指不能靈活使用,但這種困難情況不久也就消失。我穿上自己不習慣的潛水衣,漫遊了兩小時,本來應該疲倦,可是現在絲毫不感到什麼。我由於水力的幫助,行動異常靈便。

  到了三百英呎的深度,我還能看見太陽光,不過很微弱。連接著陽光的強烈光輝,是紅色的曙光,白日與黑夜之間的陰暗光線。但我們還看得清楚,可以引路,還不需要使用蘭可夫燈。

  這時候,尼摩船長停下來。他等著,要我到他面前去,他指點我看那在陰影中不遠的地方,漸漸露出來的一堆堆模糊不清的形體。

  我想,那就是克利斯波森林了。果然,我並沒有弄錯。

  §第十七章 海底森林

  我們到底走到森林的邊緣了,這可能是尼摩船長的廣大領土中最美好的一處。他把森林看作是他的,他把森林的所有權歸他自己,像世界開闢的時候,最初出現的一批人霸佔所有權一樣。其實,又有誰能夠跟他爭這海底財產的所有權呢?哪有比他更大膽的開荒者,手拿著斧子,敢來這裡砍伐荊棘,開墾田地呢?

  這森林中生長的都是高大的木本植物,當我們走到樹林中間闊大的拱形枝幹之下,我的眼光首先就被林中樹枝排列的奇特形狀所吸引,感到奇怪的是這種形狀,我從來沒有看見過。

  林中地上並沒有生長什麼草,小樹上叢生的枝杈沒有一根向外蔓延,也不彎曲垂下,也不向橫的方面伸展。所有草木都筆直伸向洋面。沒有枝條,沒有葉帶,不管怎麼細小,都是筆直的,像鐵杆一般。海帶和水藻,受到海水強大密度的影響,堅定不移地沿著垂直線生長。而且這些水草又是靜止不動的,當我用手分開它們的時候,一放手,它們立即回復原來的筆直狀態。這林子簡直就是垂直線的世界。

  不久我便看慣了這種古怪的形狀,同時也習慣了我們四周的相對的黑暗環境。林中地上隨處有尖利的石塊,很不容易躲開。海底植物,據我看,在這裡是應有盡有了,比產量較少的南北兩極地帶或熱帶區域,可能更為豐富。不過,在幾分鐘內,我不知不覺地把動植物兩類混淆起來,把植蟲動物當做水產植物,把動物當做植物。本來,誰能不弄錯呢?在海底下,動物界和植物界是十分接近的。

  我觀察到,所有這裡的植物界產品,跟土壤只是表面上連接起來。它們沒有根,支持它們的不管是固體、是沙、是貝、是甲殼或石子,都沒有什麼影響,它們所要求的只是一個支點,而不是藉以生長的力量。這些植物只是自己發展起來,它們生存的唯一資源就是那維持它們和滋養它們的海水。它們大部分不長葉子,只長出奇形怪狀的小片,表面的色彩很有限,只有玫瑰紅、洋紅、青綠、青黃、灰褐、古銅等顏色。

  我在這裡看到的,不是像在鸚鵡螺號船上風乾的標本,而是活生生的、似乎迎風招展地作扇子般展開的孔雀彩貝,大紅的陶瓷貝,伸長像可食的嫩筍一樣的片形貝。細長柔軟,一直長到十五米高的古銅藻,莖在頂上長大的一束一束瓶形水草,以及其他許多的海產植物,通通沒有花。一位很風趣的生物學家曾說過:「動物類開花,植物類不開花,大海真是奇異例外的環境,古怪新奇的自然!」

  在這些像溫帶樹木一般高大的各種不同的灌木中間,在它們的濕潤的蔭影下面,遍生著帶有生動花朵的真正叢林,植蟲動物的籬笆行列,上面像花一般開放出彎曲條紋的腦紋狀珊瑚,觸鬚透明的黑黃石竹珊瑚,草地上一堆一堆的石花珊瑚——為了使這個幻覺完整無缺——又有蠅魚,它們像成群的蜂雀,從這枝飛到那枝,至於兩腮聳起、鱗甲尖利的麥蟲魚、飛魚、單鰭魚,那簡直就像一群鵪鶉,在我們腳下跳來跳去。

  到一點鐘左右,尼摩船長發出暫時休息的信號。在我來說,我很高興能休息一下,我們於是在一個海草華蓋下面躺下來,這海草的細長枝條像箭一般直插著。

  這一刻的休息我覺得很舒服,美中不足的是我們不能彼此交談。沒有法子說話,當然也沒有法子回答。我僅僅把我粗大的銅頭挨近康塞爾的銅頭。我看見了這老實人的眼睛閃出興奮的亮光,又為表示滿意起見,他在銅殼子裡面亂搖亂擺,作最滑稽可笑的怪樣子。

  雖然走了四小時的路,我並不感到有吃東西的需要,心裡很為驚異。為什麼會這樣,我說不出來。但另一方面,像所有潛水人一樣,我感到很想睡覺,沒有法子克制。所以我的眼睛也就在很厚的玻璃後面閉起來,我立即掉到無法克制的昏睡中,這昏睡,剛才也只是靠向前的走動才暫時制止了它。尼摩船長和他的壯健同伴,早就躺在清澈的水晶體中,先給我們作出睡眠的榜樣了。

  我沉迷在這種昏睡中有多少時候,那我不能估計;但當我醒來的時候,看看太陽已經向西邊低下去了。尼摩船長已經站起來,我也開始伸展我的四肢,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一件意外的東西,我立即站起兩腳。

  離我們幾步遠的地方,有一隻高一米的海蜘蛛,斜著眼注視我,就要向我身上撲來。雖然我的潛水衣相當厚重,可以保護我不會被它咬傷,但我也不能不害怕,不能不顫抖。康塞爾和鸚鵡螺號的水手就在這個時候醒來。尼摩船長把這個怕人的甲殼類動物指給他的同伴看,他的同伴一槍托打死了它,我看見這個怪物的醜陋腳爪作怕人的抽搐,拼命掙扎。

  這次碰見這個怪物就使我想到一定還有其他更可怕的動物時常到這黑沉沉的海底下來,我的潛水衣可能無力保護我,無法抵抗它們的襲擊。我起先沒有想到這事,現在我決心要時刻警惕。此外,我又以為這次休息是我們這次旅行的結束,但我錯了,尼摩船長並不讓我們回到船上去,仍然繼續他的大膽的旅行。

  地面總是往下陷,斜度更是明顯,把我們拉到最深的海底。這時候,想是快要到三點了,我們到了一座狹小的山谷中,這山谷在峭壁間,在一百五十米深的海底下。由於我們使用的器械極完善,我們可以超越好像大自然拿來限制人的在海底旅行不得超過九十米的深度。

  我說我們是在一百五十米的深度;雖然沒有什麼器械可以讓我測量,但我知道,即最清澈的海水,陽光也不能再往下照了。正是在這時候,周圍變得漆黑。在十步外什麼也看不見。所以我只能摸索著走,這時我看見一道相當明亮的白光忽然閃出來。原來是尼摩船長使用他的電光機器。他的同伴照他那樣做。康塞爾和我也學著他們的榜樣。我轉動螺絲釘,使電磁鐵跟曲玻璃管接通,燈亮了,海中有我們四盞探照燈的照射,周圍二十五米內都明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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