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凡爾納 > 格蘭特船長的兒女 | 上頁 下頁
一〇二


  渴望之久的奧克蘭既在眼前了,但又不幸地被掠上了賊船,這對旅伴是多麼沉重的打擊啊!然而,爵士的臉色從容不迫,他每到大難臨頭時,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他覺得自己身為丈夫,又是旅行隊的隊長,應該為大家樹立一個榜樣,必要的時候,應該第一個去犧牲。他受宗教的影響很深,他認為神聖的舉動總會感動上帝出來主持公道的。儘管旅途困難重重,他從未後悔過那慷慨的熱情把他引到這野蠻的地方來。

  旅伴們同樣沒有辜負爵士的期望,別人看了他們那種寧靜、自豪的氣度,簡直不相信他們大難臨頭。他們在土人面前裝出一種傲慢的挺不在乎的樣子,叫那些未開化的土人肅然起敬。一般來說,土人也有很強的自尊心。誰能以沉著和勇敢贏得別人的尊重,他們就會尊重誰。爵士知道他這樣的做法可以使旅伴和自己免受一些無謂的虐待。

  那些土人本生就不愛說話,從離開營地到現在,他們彼此幾乎沒說上幾句話。爵士心中焦急萬分,決定問問酋長準備怎樣處置他們。

  他對著啃骨魔,用毫不畏懼的語調對他說:

  「你把我們帶到哪裡去,酋長?」

  啃鬼魔陰冷地瞅了他一眼,不回答。

  「你打算拿我們怎麼辦?」爵士又問。

  酋長的眼睛象閃電一般發著光,用粗暴的聲音回答:「如果你們那邊的人要你,我們就去交換;否則,我們就殺掉你們。」

  爵士心中有了底就不再繼續問下去了。肯定地,毛利人的首領也有落到英國人手中的,他們想以交換的方式領回他們。

  因此,旅伴們還有活命的可能,並未完全絕望。

  小船在江上飛快地向上游劃著。地理學家的心情忽然開朗起來,他想他們不用費吹灰之力,毛利人就會送他們到英國人的防地,真是占了個大便宜。因此,他安然地埋頭看著地圖,目光循著隈卡陀江流,穿過這一省的平原和谷地。海倫夫人和瑪麗小姐抑制著心中的恐慌,低聲和爵士說著話,連最靈敏的相面人也看不出她們內心的焦急。

  隈卡陀是新西蘭的民族之江,毛利人以此自豪,就和德國人對於萊茵河,斯拉夫人對於多瑙河一樣。這條江總長320公里,灌溉著北島上最肥美的土地。兩岸的部落都以江為名,叫做隈卡陀部落。這是一個不屈不撓的民族,任何人都沒有使他們屈服過,現在,他們正紛紛起來抵抗侵略者的入侵。

  這條江幾乎沒有別國船舶航行過,只有本島船隻在裡面劈濤斬浪。即使有個把大膽的冒險家來這條神聖的江水中冒險,也是極其偶然的事情。隈卡陀江的上游似乎不允許外人進入似的。

  地理學家知道當地土人對這條大動脈是如何的崇敬。但對於啃鬼魔這夥人究竟會把他們帶往何地?他無法猜測。然後,在酋長和士兵的談話中,他聽到了「道波」這個名字,立即引起他的注意。

  他查看了一下地圖,知道「道波」是新西蘭一個有名的湖泊,位於北島奧克蘭省南端的多山地帶,隈卡陀江流經此湖。

  由流入的水口到出口,共計70公里許。

  地理學家用法語對門格爾講話,讓他估計一下船速。門格爾說大約每小時2公里。

  「那麼,」地理學家說,「如果只白天行進,到道波湖約4天時間。」

  「重要的是英國人的防地在哪裡呢?」爵士問。「誰知道呢!」巴加內爾回答,「不過,戰事照理說現在已蔓延到塔臘納省了,很可能英國軍隊就在山後面沿湖邊駐紮著,因為那兒是遊擊區。」

  「但願如此!」海倫夫人說。

  爵士一想到年輕的愛妻和瑪麗小姐被送到一個荒無人煙的區域,而且還任憑土人的擺佈心中就難過。但是,他發覺啃骨魔在注視著他,所以他盡力抑制傷感,用漠不關心的神情瞭望著兩岸。

  巴塔陀王的故居在匯流口上游半公里的地方,小船從故居前經過,卻沒有停留。江上除了這只小船再沒有什麼船隻了。兩岸幾幢茅棚,彼此相距甚遠,支離破碎,不成樣子了。江邊的田地拋荒,岸上沒有一個人影。幾隻不同類的水鳥給淒涼的大地帶來一點生氣。有時一隻「塔巴倫巴」鳥拖著長腿在跑,它是一種黑翅膀,白肚皮,紅嘴色的涉水鳥。有時灰色的「麻突姑」和白毛、黃嘴、黑腳的壯大的「可突姑」悠閒地看著土人的小船飛過。在那傾斜的江岸邊水有相當深度的地方,翡翠鳥,毛利人叫作「可塔勒」,捕食著鰻魚,這種鰻魚成群結對地在水中遊動著。在江中冒出的一個小島上,有許多氣宇軒昂的田鳧,秧雞和蘇丹雞,在柔和陽光下梳理著晨妝。這些小精靈們安靜地享受著生活的樂趣,沒有任何人打擾他們,因為兩岸的居民在這場戰爭中,已經逃的逃,亡的亡了。

  隈卡陀江最初的一段,江面很寬,在遼闊的平原上平緩地流淌。但是愈走地勢就愈顯高低不平,先是丘陵,接著是高山,最後流經谷地,變得窄小極了。在離河流交匯處6公里遠的地方,江的左邊,巴加內爾地圖上標有幾利羅亞高岸。啃骨魔在這險峻之地停船,叫人把從旅伴那裡搶來的食物拿給他們吃。至於他的兵士以及划船的奴僕,則吃土人自己的食物:即烤熟的鳳尾草根,生物學家把這種鳳尾草叫作「可食的羊齒蕨」;還有「卡帕那」,這是一種在新西蘭到處都有的馬鈴薯。他們不習慣吃肉類食物,俘虜們吃的幹肉絲毫不能引起他們的興趣。

  3點鐘的時候,途經江水右岸的幾座高山,象一排毀壞的堡壘,這就是波卡羅亞連山,在一些峭壁上還屹立著一些殘留下來的城堡,這些都是當年毛利人中的工程師憑天險築起來的防禦工事,人們簡直要說這是一些龐大的鷹窩。

  夕陽西下,這時小船觸到一帶河岸,岸上堆滿了輕巧多孔的浮石——一種水中的火山岩石,因為隈卡陀江發源於火山地帶,所以,這些浮石也隨急流沖了出來,沖得沿江到處都是。河岸上有幾棵樹,正好在樹下宿營。酋長叫俘虜們下了船,男綁了手,女的手沒有綁。爵士一行人被押在營地中心,營前燒著烈火,構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在酋長沒有告訴旅伴們說要他們去交換俘虜之前,爵士和船長曾經商討過恢復自由的辦法。那就是在趁這幫敗兵晚上宿營時,悄悄地溜走。

  但是自從爵士和啃骨魔談了話以後,大家覺得這個辦法不妥。最穩當的辦法,就是忍耐下去,讓土人拿自己交換俘虜,這樣生還的希望還比較大。因為在這陌生的地方逃跑,而且自己又丟掉了武器,無法自衛,冒險性太大了。當然,也許會發生意外、事故延緩或者阻礙了交換的進行,不過,那種可能性畢竟不大。否則,10來個手無寸鐵的人對付30個武裝齊全的人,是難以獲勝的。其實,爵士的推測是對的。啃骨魔部落裡有一個重要首領被俘虜了,他們特別想把他換回來。

  第二天,船繼續向上游開去,速度比以前更快了。10點鐘,在波海文那河口停了一下,它是從右岸的平原裡曲曲折折地流到江中的支流。

  在河口,又有一隻小船,10個土人乘坐著。這條船和酋長的船相遇後,戰士們彼此打了招呼,說了句:「阿依勒·梅拉」——這就是說「你太太平平地到這裡來了」。接著,兩隻小船並排前進。這些新來的人也是殘兵敗將,衣服破爛不堪,武器上粘著血跡,有的人傷口還流著血,但他們是沉默寡言的人。他們帶有未開化民族固有的那種無所謂的神情,絲毫不留心那些歐洲俘虜們。

  中午,蒙加陀塔利山的許多山頭在西邊出現了,河谷開始變得狹小了。猛烈的江水在山峽裡流速很急,濺起一層層浪花。土人一邊劃槳,一邊唱歌,歌聲和槳聲應和著,他們的歌聲優美,力量倍增,船在雪白的浪頭上飛奔。急流過去之後,每隔一英里路就拐一個彎,江水變得溫馴而平靜了,緩緩地向前流淌。

  傍晚,啃骨魔把船停泊在山腳下,這帶山的最初幾個旁峰直落到窄狹的河岸上,形成了一排壁陡的懸岩。在那裡有20個土人,也是乘船而來,正安排著過夜生活。大堆的篝火在樹底下燃燒著。一個和啃骨魔地位相等的首領穩重地走過來,互相擁抱吻了一下,並親切地打了招呼,說了聲:「見吉。」他們仍是把俘虜放在營地中心,派人嚴密堅守著。

  第二天早晨,仍是逆流而上,從隈卡陀江的支流裡又鑽出來許多小船來。大約有60~70名戰士,他們是吃了英國士兵的苦頭,從前線退下來,準備回山區去的。有時一陣歌聲從那邊一連串的小船上響起來。一個土人高唱著毛利人的那種神秘的愛國歌曲:

  巴巴拉提瓦提提敵

  依東伽內……

  這是號召毛利人獻身於獨立戰爭的國歌,唱歌人的歌聲清晰而響亮,引起了山裡的回聲,他唱歌時,土人們都嘭嘭地象打鼓一樣拍打著胸膛,齊聲和著那支雄壯的戰歌。這樣,水手們劃得更起勁了。小船破浪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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