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凡爾納 > 格蘭特船長的兒女 | 上頁 下頁
八八


  爵士又念下去,指示的全文如下:

  「湯姆·奧斯丁,速即啟航,將鄧肯號開到南緯37度線橫穿澳大利亞東海岸的地方……」

  「澳大利亞嗎?」巴加內爾自言自語,「啊!是的,是澳大利亞!」

  他一口氣把信寫完,遞給爵士簽名。哥利納帆剛受傷。胳脯痛得厲害,潦潦草草地簽了一下。信口封好後,由於巴加內爾心情激動,手還在顫抖,他用抖動的手在信封上寫下姓名和地址:

  「墨爾本,鄧肯號

  湯姆·奧斯丁大副手啟」

  之後,巴加內爾離開了牛車,邊走邊指手劃腳地念著那幾個莫名其妙的字:

  「阿蘭!阿蘭!西蘭(Zealand)!」

  自寫信之後,這一天都平安無事。穆拉地的行裝已經準備齊全,這個誠實勇敢的水手覺得能有機會對他的爵士表示忠誠,心裡十分慶倖。

  地理學家恢復了他的鎮定和常態了。從他的眼光裡看得出他有一樁極犯愁的心事,但他似乎又下決心不說出來,無疑地,不說出來自會有他的理由,因為麥克那布斯聽見他一直嘟嘟噥噥,好象自己在生悶氣,不自覺地說了這麼一句話:「不,不!說了他們也不會怕的!而且,現在又有什麼用呢?

  已經太遲了!」

  過了一會兒,地理學家開始向穆拉地解釋有關到墨爾本的途中所必備的一些知識,他把地圖攤開,用手指劃著應走的路線。草地上各條小路都通到克諾大路。這條大路一直向南到了海岸之後,來一個急轉彎,轉向墨爾本。沿這條大路走的時候,千萬不要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為了圖方便而抄近路。

  因此,路線再簡單不過了,穆拉地決不會迷路的。至於危險,只是離營地幾公里路以內一定有彭·覺斯和他的同黨埋伏著,過了這段路以後就沒有什麼危險了。穆拉地保證,一穿過匪徒的埋伏區,就能很快地把這幫流犯丟得遠遠的,儘快地完成任務。

  6點鐘,又下起了傾盆大雨。帳篷擋不住雨,大家只好都到牛車裡來吃晚飯。這牛車實在牢靠得很,它深深地陷在泥土中,牢固得和堡壘建築在石基上一般。至於武器,他們有7枝馬槍和7枝手槍,彈藥和糧食也很充足,抵抗幾天是沒問題的。而鄧肯號不到6天可以開到吐福灣來了。再過24小時,船員們也許就能到達斯諾威河的那一岸,即使他們不能渡過河來,至少,流犯看見我們得到了強大的增援,也就不得不退卻了。但是,這一切的實現都得靠穆拉地的冒險成功。8點鐘,夜色已濃,正是動身的時候了。給穆拉地牽過馬,為謹慎起見,在馬蹄上都纏上布,這樣,馬走起路來一點聲響也沒有。出發之前,馬似乎很疲乏了,但是全體旅行者的希望都寄託在它那跑得平穩而矯健的四條腿上啊。

  麥克那布斯勸穆拉地一旦突破流犯們所控制的勢力範圍就要愛惜馬力。寧可遲半天,不可半途而廢,務必到達目的地。

  船長交給他的水手一枝手槍,裡面已裝好了6發子彈。一個沉著勇敢的人,拿著這樣強有力的武器,幾秒鐘就能全部打出去,即使遇到強人搶劫,也準確一掃而光。

  爵士、海倫夫人、瑪麗小姐和穆拉地握了握手,穆拉地跨上了馬鞍。哥利納帆對他再三叮囑:「這封信一定要交給湯姆·奧斯丁,叫他一刻不許耽擱,立刻開船到吐福灣。如果那時在吐福灣碰不到我們,那說明我們還沒能夠渡過斯諾威河,請火速前來救援!現在,你去吧,我的好水手,上帝保佑你!」

  就這樣,在一個風雨交加的黑夜,踏上充滿危險的道路,穿過那無邊的荒野,要不是這水手的意志堅強,任何別的人都會心酸的。那水手並沒有多說些告別的話語,只說了句:「再會!爵士!」不一會兒,便消失在沿樹林邊的小路上。

  這時,風聲更緊了,吹得桉樹枝在黑暗裡發出陰沉的咯吱咯吱聲。有時,人們還可以聽見一些枯枝落在濕地上的聲音,那些高大的樹木早已乾枯,不過一直挺立著,現在有幾棵被狂風刮倒了。風在怒吼,樹林在嘩啦嘩啦地作響,河水在咆嘯,這一切混成了一片喧囂。大片的烏雲被風向東趕著,直貼到地面上來,仿佛是一塊一塊的煙霧。陰森森的黑暗更增加了這風雨交加的深夜的恐怖。

  穆拉地走後,旅客們又回到牛車內,空間窄小,只好擠在一起蜷伏著。海倫夫人,瑪麗小姐、爵士和地理學家在前廂,門窗關得很緊;奧比爾、威爾遜、羅伯爾在後廂擠在一塊。麥克那布斯和船長在門外站崗。這種提防是必要的,因為流犯有隨時進行偷襲的可能性。

  黑夜向兩位忠實的哨兵臉上噴著陣陣冷風,但他們還是耐心忍受著。因為敵人最容易在黑暗中搗鬼,他們倆儘量把眼睛瞪得圓圓的,把眼光透進那片夜影之中,風在怒號,樹枝在撞擊,樹幹在折裂,狂瀾在澎湃,在這一片風暴聲中,耳朵什麼也聽不見。

  然而,有時片刻的寧靜也會打斷那激努的狂風,風好象吹累了,要停下來喘口氣似的。只有斯諾威河在靜靜的蘆葦叢和膠樹林裡不斷地呻吟著,這種突然的平息使黑夜顯得格外陰森恐怖。麥克那布斯和門格爾船長更加細心地聽著周圍的動靜。

  就在這時,一聲尖銳的叫聲傳到他們的耳朵裡,門格爾走到少校面前,問道:

  「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是人叫還是野獸叫?」

  「象似人在叫,」船長回答。

  接著,兩人又忽然聽到那不可理解的叫聲,同時,好象還有槍聲,但聽不清楚。正在這時,狂風又起,他們彼此說話也聽不清了。所以,他們跑到車子的下風向外站著。

  在車內的旅伴們也聽到了那凶多吉少的叫聲和槍聲,爵士揭開門簾,走到站崗的那兩旅伴身邊。

  「槍聲從何方而來?」他問。

  「從那邊,」船長說,用手同時指著穆拉地出發所走的那條陰森小路。

  「有多遠?」

  「風力,傳聲快,不過,至少也有5公里左右。」

  「我們去看看!」爵士說著,提起馬槍就要走。「不能去!」麥克那布斯說,「這也許是『調虎離山計』,騙我們離開牛車。」

  「如果穆拉地被那幫匪徒打死怎麼辦?」爵士又說,抓住少校的手。

  「我們明天會知道結果的,」麥克那布斯冷靜地回答,堅決制止爵士去作無益的冒險。

  「您不可離開,我一個人去看看吧!」門格爾說。「你也不能去!」少校十分堅決地說,「你想讓人家白白打死,逐漸消弱我們的力量嗎?那樣,等於我們自取滅亡。如果,我們的好水手犧牲了,自然是不幸,但不能在不幸之後再來個不幸了!他的死是命中註定的,因為他是抽鑒去的,如果我和他一樣,我決不要什麼求救。」

  不論怎麼說,麥克那布斯留住爵士和船長是對的。如果他們果真去的話,生還的可能性不大。在這樣的夜裡,想找到水手那裡,向埋伏在樹叢中的流犯跑去,等於自投羅網。再說,本來這旅行隊剩下的人不多了,經不起再犧牲了。

  然而爵士仿佛不願意聽這些理由,他緊握著馬槍,繞著車子轉來轉去,稍微有點聲,他便側耳細聽。他拼命地把眼光穿過那凶多吉少的黑暗,他仿佛看見了自己的部下被別人打得死去活來,甚至還聽到了效忠自己的人的求救聲,而流犯們極其殘惡地傷害那水手,拿殺人取樂,想到這裡,心如刀割一般。少校這時簡直沒有主意,不曉得能不能挽留住哥利納帆,生怕他一時感情衝動,跑到敵人的槍口上送死。

  「爵士,」少校說,「你要冷靜點,聽一下朋友的忠告吧。你要想想身在虎潭中的海倫夫人、瑪麗小姐和其他旅伴啊!而且,你往哪裡去呢?你知道穆拉地在何方嗎?他也許被伏擊在兩公里之外的路途中,究竟在哪條路上呢?你知道你應該走哪條路嗎?……」

  少校說到這裡,又傳來一聲呼救聲,不過,聲音很微弱。

  「你聽吧!」爵士說。

  這呼救聲正是從槍聲那邊來的,還不到半公里路遠。爵士這時不顧一切地推開少校,奔向那條小路。這時忽然又聽到斷斷續續的聲音:「救——命啊!救——命啊!」這聲音極其悲慘,充滿了絕望的情緒。船長和少校也跟著跑了過去。過了一會兒,他們望見一個人影,沿著林間小道,連滾帶爬地跑過來,哼著,呻吟著。

  來人正是穆拉地,他受了傷,已經半死不活了。當旅伴們把他抬回牛車時,弄得滿身都是血跡。

  雨下得更大了,風刮得更瘋狂了。他們一到,車廂內的人頓時驚呆了。清醒之後,大家迅速讓開位置,把穆拉地安頓好。少校把那水手的上衣脫掉,衣服上的血水、雨水一起往下滴答。他找到了傷口,那是一個被別人在右脅下捅了一刀的傷口。

  少校立刻動手,很熟練地包紮好。至於這一刀傷到要害沒有,麥克那布斯也不敢斷定。穆拉地的生死全掌握在上帝的手中,鮮紅的血一陣一陣地從傷口裡湧出,穆拉地臉色蒼白,眼睛緊閉,奄奄一息,那樣子傷勢的確不輕。麥克那布斯先把傷口洗了洗,敷上一層厚厚的火絨,然後再蓋上幾層紗布,包紮起來。血終於止住了,大家這才松了口氣。穆拉地斜躺著,左脅朝下,頭和胸都腫得高高的,海倫夫人喂了他幾口水。一刻鐘過後,穆拉地抽搐了一下,接著,眼睛慢慢睜開,嘴裡喃喃地說著話,但聽不清。少校把耳朵湊近他的嘴邊,聽他老是說:

  「爵士,……信,……彭覺斯……」

  麥克那布斯把話照樣重複了一遍,望望他的旅伴們。穆拉地的話是什麼意思呢?難道彭覺斯攔擊我們的水手,要我們討救兵麼?還有那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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