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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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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天地之間 第二次審訊結束後,拉德科回到他的單人牢房裡,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麼事。囑託調查得出了那麼個結果,拉德科的腦子像一下子被掏空了一樣,只勉勉強強聽清了法官向他提的幾個問題,而他回答時,神情也完全是呆滯的。他所遭遇的一切,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人們究竟要怎樣對待他呢?他被一夥神秘莫測的敵人劫持,關押在一艘駁船上好多天,剛剛獲得自由便再次失去了它。如今,他們在薩爾卡居然找到了另一個伊利亞·布魯什,也就是另一個自己,還在他的家裡!……這不會是幻影吧! 他被這一連串無法解釋的變故弄得驚慌失措,無所適從,只覺得自己成了那些上層勢力和敵對力量手中的玩偶,像一隻垂暮的,沒有招架之功的獵物和主體先天具有的認識形式相結合的先天綜合判斷才能構,身不由己地被捲進一架巨大機器的齒輪中,這架機器的名字是:司法! 拉德科的意志消沉了,精神倦怠了,這一切都清晰地寫在了他的臉上,以至於一個押解他的獄吏也不禁產生了憐憫,雖說這個守衛認為他是最最卑鄙可憎的罪犯。 「夥計,好像不怎麼順心嘛!」這個小官吏問道。由於職業的關係,他看慣了人間的一幕幕慘劇,早已變得麻木不仁,可這會兒,他的話語裡竟帶有了一點安慰的意思。 他簡直是在對聾子講話,那種情形的收效也不過如此。 「別灰心!」那位動了惻隱之心的守衛又說,「您得給自己找條理由出來。伊紮爾·羅納先生並不是不近情理,也許一切都會比您想的好得多……我把這個東西留給您……上面有您家鄉的消息,您看看報可以散散心。」 囚犯依然一動不動。他什麼也沒聽見。 他沒有聽見房門鎖上的聲音,也一點沒有注意到獄吏臨走時放在桌上的那份報紙。而獄吏這麼做實質上是一種玩忽職守,對這個嫌疑犯本應嚴加看管,任何消息都是應該封鎖的。 時間悄然流逝。白晝盡了,便是黑夜,而後又迎來了新的曙光。拉德科癱倒在椅子上,絲毫感覺不到時間的溜走。 不過,當陽光再次照射到他臉上時,拉德科仿佛漸漸走出了這種疲憊和無望的沮喪。他睜開眼睛,迷糊的目光環視著囚室四周。他發現的第一件東西,就是那個同情他的看守頭天夜裡留下來的報紙。 這份報紙原封不動地推放在桌上。刊頭正下方,大號字母印著的頭條新聞赫然醒目:《保加利亞大屠殺》,拉德科的視線猛地被這條大標題吸引了過去。 他不寒而慄,一把抓起報紙,復蘇的理智急湧心頭。他的目光如電,迅速讀了全文。 報上所記載的事件,正是此刻全歐洲普遍談論著的話題,並在整個歐洲引起了廣泛的抗議。以後,這一事件將作為極不光彩的一頁載入歷史。 這個故事開始時,本書已提到過,整個巴爾幹地區都在沸騰。一八七五年夏初,黑塞哥維那揭竿起義,奧斯曼帝國派去鎮壓的部隊沒能撲熄起義的烈火,自那以後,一八七六年五月,保加利亞也起義了。奧斯曼當局迅速作出反應,在以魯塞城、維丁和索非亞為頂點的三角形地區集結了一支龐大的軍隊。最後,同年七月一日和二日,塞爾維亞和門的內哥羅也分別採取了行動,向土耳其正式宣戰。塞爾維亞人在俄國將軍切爾納耶夫的領導下,剛開始時打了一些勝仗,但後來不得不撤回自己的國境線內。九月一日,米蘭親王被迫請求停火十天,他在停火期間請求信奉基督教的西方列強出兵干涉,不幸的是,這些強國遲遲未予應允。 「於是,」法國歷史學家愛德華·德裡奧先生在他所著的《東方問題史》一書中這樣寫道,「這場鬥爭中最可怕的一幕就拉開了。令人想起希臘戰爭時,希俄斯島慘遭血洗的情景。這次是保加利亞國土上屍橫遍野,慘絕人寰。土耳其素丹政府在對塞爾維亞和門的內哥羅的戰爭中,害怕保加利亞起義會使自己後院起火,便命令保加利亞總督切夫卡特帕夏不惜任何代價粉碎起義軍。事實大概就是如此,土耳其從亞洲召來由巴基布蘇克和切爾克斯人組成的隊伍,開赴保加利亞。於是幾天之內保加利亞就變成了血與火的海洋。這些兵士獸性大作,為所欲為,燒毀了一座座鄉村,嚴刑烤打、屠殺男子,將婦女開膛剖肚,把兒童剁成碎塊。慘遭殺戮的人數竟達兩三萬人之眾……」 拉德科讀著報紙,出了一頭冷汗。娜佳!……在這可怕的天翻地覆中,娜佳會遭遇到什麼啊?……她還活著嗎?還是成了犧牲品,被剖腹、被剁碎的屍體跟其他許許多多無辜的受害者的屍體一樣,被拋在泥漿中、污染中、血泊中,慘遭敵騎的踐踏? 拉德科猛地站起身來,在囚室裡瘋狂地東奔西撞,像一頭困在籠中的猛獸,仿佛在尋找一個出口,好飛去救他的娜佳! 這種絕望的掙扎很快就平息了。不久,他便恢復了理智,以極大的毅力強制自己鎮靜下來,用清醒的頭腦思考重獲自由的辦法。 去找法官,毫無保留地向他坦白事實真相,必要時求求他,這樣行嗎?……這可不是個好辦法。他滿嘴謊言地將事情的真相隱瞞了這麼久,而今想取得一個已有成見的人的信任,談何容易。他如何能用幾句輕描淡寫的解釋就把「拉德科」名下的嫌疑一掃而光?一轉眼就把對他的犯罪指控全部推翻?他做不到。即便最後能做到,至少也得等法院調查清楚,而他們的調查少則幾個禮拜,多則數月。 看來,最好的辦法是逃走。 從跨進這間牢房的那刻起,這還是拉德科第一次仔細觀察他的囚室。他很快就看清楚了。四堵牆,牆上有兩個洞口:一側為門,一側是窗。其中三堵牆的背後都是別的囚室和監牢,只有窗戶外面才是空間和自由!窗子頂著天花板,窗臺高度超過一米半。一排粗鐵杆深深嵌在窗框的牆肚裡,阻擋犯人越窗而出。另外,克服了這道障礙之後,還有另一層阻礙。窗外裝有一個通風罩,擋住了全部的視線,只能向上窺見一方狹窄的天空。在真正越獄之前,僅僅為了尋找逃跑的路徑,就必須首先衝破窗柵的阻擋,然後借助雙臂的力量做個引體向上的動作把頭探出通風罩之外,這樣才能看清周遭的情況。 根據前幾次去見伊紮爾·羅納先生時上下樓梯的級數判斷,塞爾熱;拉德科估計自已被關押在監獄的五樓,也就是說,他距離地面至少也有十二至十四米。能否通過這段距離呢?他無心去探尋其可能性,決定立即開始行動。 不過,首先得弄到一件工具。他入獄的時候,身上的東西被統統搜繳一空。囚室裡的物件都幫不了他的忙。一張桌子,一把靠椅,一張床——所謂床鋪,不過是一個磚砌的拱塊,上面鋪了些褥草罷了——這些便是這裡的全部家當。 拉德科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任何可用的東西,他又在自己的衣服上來來回回摸了上百遍,最後,他的手終於觸到了一件硬物。他和那些獄吏一樣,一直沒有注意到這種微不足道的小東西——皮帶扣子。這可是他現在身上僅剩的一件金屬物品了,這件小小的東西具有多麼重大的意義啊! 拉德科拆下了這個皮帶扣子,一分鐘也不放過,立即在一根鐵柵腳下掏起來。鋼質的皮帶扣針不懈地在磚牆上挖著挖著,終於使磚石變成了灰粉,散落在地上。這項工作本身就已經很艱難很緩慢了,再加上犯人受到的嚴密監視,事情就變得更加複雜。不到一個小時,看守就會過來,從門上的監視孔裡膘上一眼囚犯,因此,犯人的耳朵須時時警惕著外邊的風吹草動,一有危險,就立即停下手上的活兒,並把所有可疑的痕跡都清除乾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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