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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為什麼是弗雷龍,而不是另一個人得到這份奇怪而倒黴的榮譽呢?

  關於這個問題,我將不承擔告訴你們的責任:我的研究探索——瞭解我的人都會替我作證,如果我想達到一個目的,我是不惜研究探索的——,關於這個問題,我的研究探索沒有告訴我任何東西。

  這是當時的風尚使然,風尚是難以捉摸的,風尚是唯一比命運還要任性的女神。

  我們今天的讀者對弗雷龍究竟是什麼人幾乎也不太清楚,被伏爾泰攻擊取笑過的人比這些風度優雅的謀殺者的後代老闆更加出名。

  有這樣一對父子:路易-斯塔尼斯拉斯是埃利-卡特裡納的兒子;父親看到自己的報紙被米洛梅斯尼爾①查禁,一怒之下竟氣絕身亡。

  他的兒子,由於對使他父親受害的不公正現象悲憤填膺,開始熱烈擁護革命的原則;他就在他父親的一七七五年被扼殺的《文學年鑒》的地方創辦了《人民的呼聲》。他被當作特別使者派到南方,馬賽和土倫至今對他的殘酷記憶猶新。

  可是到熱月九日,他一切都忘了,宣佈反對羅伯斯庇爾,幫著把那個從使徒搖身一變為神祗的龐然大物從「最高實體」的祭壇上推下。弗雷龍被山嶽派③拋棄,被扔給莫伊斯·貝爾的巨口;弗雷龍又被吉倫特派厭惡地唾棄,讓他受伊斯內爾④的詛咒;弗雷龍,就像瓦爾省那個激烈而富有詩意的演說家所說的,弗雷龍,赤身裸體,全身都是罪惡的膿瘡,卻被熱月黨人收留,撫慰、疼愛;隨後,他又從熱月黨的陣營來到保皇派的陣營,並且沒有任何可以得到這個倒黴的榮譽的理由,卻一下子突然變成了一個很強大的年輕人一派的領袖,這一代人血氣方剛,復仇心切,他們正處在情欲橫流,為所欲為的時代,他們正處在法律無能,被肆意踐踏的年代。

  ①米洛梅斯尼爾(一七二三——一七九六):法國政治家,曾任掌璽大臣。

  ②「最高實體」:羅伯斯庇爾提倡的宗教崇拜物。

  ③山嶽派:十八世紀法國資產階級革命時期國民公會中的革命民主派,因坐於會議大廳的最高處而得名,後大部分人員都參加雅各賓派。

  ④伊斯內爾(一七五五——一八二五):法國政治家。國民公會議員,後為五百人院議員,後又轉為擁護路易十八。

  摩岡就是在這一群金色青年,弗雷龍的青年,這一群發音混雜,動不動就賭咒發誓的青年中穿了過去。

  所有這些青年人——我們必須說明,儘管他們所穿的服裝,這種服裝所引起的回憶,都不是令人舒服的——,所有這些年輕人都快樂得像發瘋一樣。

  這是難以理解的,可是情況就是如此。

  如果可能,就請您解釋解釋這種死神舞吧。它在十五世紀之初竟然就具有了米沙爾①指揮下的那種現代加洛普舞的狂熱勁頭,在聖嬰公墓裡打著圈兒跳個不止,從而使它的五萬名跳舞者倒在墓地裡成為殉葬者。

  ①米沙爾(一七九三——一八五九):法國音樂家,寫過許多舞曲。

  摩岡在找什麼人,但是沒有找到。

  一個翩翩少年正在把一隻血淋淋的指頭伸進一個迷人的女受害者遞給他的一隻紅寶石的糖果盒裡,他這血淋淋的手指是他那只纖細的手讓人看到的唯一部分,其餘部分都給塗上杏仁糊給遮住了。這個少年想攔住摩岡,告訴他使他獲得這個血淋淋的戰利品的那次行動的詳細情況;可是摩岡對他笑笑,用他的雙手摁了摁對方另一隻戴著手套的手,便回答他說:

  「我找人。」

  「事情緊急嗎?」

  「耶戶連隊。」

  血手指的年輕人便讓他過去了。

  有一個可愛的復仇女神——就像高乃依所說——,她的頭髮卷裡插著一把比針還尖的匕首,攔住他說:

  「摩岡,您是所有這兒的人中間最英俊、最勇敢、最值得愛的人;如果有一個女人對您講這句話,您將如何回答?」

  「我要回答她說,」摩岡說,「我心中有愛,可是我的心太小,容不下一個仇恨和兩個愛情。」

  接著,他繼續找人。

  有兩個年輕人在爭論,他們一個說「是一個英國人氣另一個說「是一個德國人」。他們攔住了摩岡。

  「啊,對了!」他們中一個說,「這個人可以替我們解決這個問題。」

  「不,」摩岡回答說,他想穿過這層阻攔,「因為我有急事。」

  「只要回答一句話就可以了,」另一個說,「我們,聖阿芒和我兩人打賭,在賽榮修道院被處決的那個人,他說是德國人,我說是英國人。」

  「我不知道,」摩岡回答說,「我不在那兒,你們可以去問埃克托,那天晚上的事是他主持的。」

  「那麼告訴我們埃克托在哪兒。」

  「還是告訴我蒂福熱在哪兒吧,我在找他。」

  「在那兒,最裡面,」年輕人指指大廳裡四組舞跳得最歡樂最熱鬧的地方,「你認得出他的背心;還有他的褲子也是不容忽視的,只要我弄到一塊共和分子的皮,我就要按他的式樣做一條。」

  摩岡沒有花時間去詢問蒂福熱的背心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也沒有去打聽他的褲子是用什麼珍貴的料子做的,式樣有多麼奇怪,才會得到這位和他交談的,在衣著方面如此內行精通的人的稱讚。他徑直往年輕人所指的方向走去,看到了他所找的人正在熟練地跳一種叫做編織步的舞步——請原諒我們使用了這個術語,這種步子就像是在凡斯特裡斯①的客廳裡跳的那種。

  ①凡斯特裡斯(一七二九——一八〇八):巴黎大劇院的著名舞蹈演員。

  摩岡向這個跳舞的人做了個手勢。蒂福熱馬上停止跳舞,向他的舞伴行了個禮,把她帶回到她的座位上,並向她道歉,說他有緊急的事情,隨後過來挽住了摩岡的胳膊。

  「您看到他了嗎?」蒂福熱問摩岡。

  「我剛才離開他。」摩岡回答。

  「您把國王的信交給他了嗎?」

  「交給他本人了。」

  「他看了沒有?」

  「當場就看了。」

  「他有回答嗎?」

  「有兩個回答:一個是口頭的,一個是書面的;書面的可以代替口頭的。」

  「您帶著嗎?」

  「這就是。」

  「您知道內容嗎?」

  「他拒絕了。」

  「是正式的嗎?」

  「再正式也沒有了。」

  「知不知道,如果他使我們失去了任何希望,我們就要像敵人一樣對待他?」

  「這我已經對他講了。」

  「他是怎樣回答的?」

  「他沒有回答,他聳了聳肩膀。」

  「那麼您認為他的企圖是什麼?」

  「這不難猜到。」

  「他是想把政權留給自己嗎?」

  「我看很像。」

  「政權還可以說,可是不是王位。」

  「為什麼不是王位?」

  「他不敢自己做國王。」

  「哦,我不敢向您擔保他究竟是不是想做國王,可是我可以向您擔保他是想自己做個什麼玩意兒。」

  「不過,總之,他是一個幸運的士兵。」

  「我親愛的,眼下繼承他的事業比做國王的孫子要好。」

  年輕人沉思了一會兒。

  「我把這一切向卡杜達爾報告。」他說。

  「另外再告訴他,第一執政還講了這幾句話:『旺代在我手裡,只要我願意,三個月以後,那兒就將聽不到一聲槍響。』」

  「能知道這一點很好。」

  「您知道了;讓卡杜達爾也知道,你們可以相機行事。」

  這時候,音樂聲突然停止了:跳舞的人的竊竊私語聲也靜下來了;大廳裡寂靜無聲,在這種靜謐的氣氛中,一個響亮的,抑揚頓挫的聲音呼喚著四個人的名字。

  這四個人的名字是摩岡、蒙巴爾,阿德萊和達薩斯。「對不起,」摩岡對蒂福熱說,「也許在準備什麼我也要參加的行動不因此我不得不非常遺憾地向您告別;不過,在分手之前,請允許我仔細看看別人向我提到的您的背心和您的褲子;這是出於一種服裝愛好者的好奇心,我希望您能多多包涵。」

  「說哪兒話!」年輕的旺代分子說,「我非常樂意為您效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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