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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唉,一件滔天大罪:有一次布爾城以為應該為人民之友①的逝世周年舉行紀念活動,我母親不讓我妹妹扮一個捧著盛法蘭西眼淚小罐子的聖女。有什麼辦法呢!可憐的女人,她原來以為對祖國的貢獻已經夠多的了,她獻出了她兒子和丈夫的鮮血,兒子在意大利流血,丈夫在德國流血。她錯了。祖國似乎還需要她女兒的眼淚;這一次她覺得這有些太過分了,尤其是因為這些眼淚是為馬拉公民流的。結果是,舉行紀念活動的當天晚上,在一片因紀念而引起的狂熱之中,我母親受到了控告被逮捕了。幸好,布爾地方辦事沒有巴黎迅速。一個我們在法院書記室的朋友把這件事拖了下來,一直到有一天,傳來了羅伯斯庇爾②倒臺和死亡的消息。這件事使很多事情擱下來了,其中包括上斷頭臺的事情;我們那位法院書記室裡的朋友暗示法庭,從巴黎吹來的風顯得溫和些了。於是就開始等待,等了八天,等了十五天,到第十六天,有人來告訴我母親和我妹妹說,她們自由了。您懂得——這些事可引起極為深刻的哲學思考——如果戴萊薩·卡巴居絲③小姐沒有從西班牙來到法國;如果她沒有嫁給國會議員豐特內先生;如果她沒有被逮捕,帶到塔列昂④前執政——他是貝爾西侯爵膳食總管的兒子,前檢察官書記,前印刷廠監工,前制副本的職員,前巴黎公社秘書,現在在波爾多當差——的面前;如果前執政沒有愛上她,如果她沒有被監禁,如果在熱月九日,她沒有叫人給他一柄匕首,並且告訴他說:「如果暴君今天不死,我就明天死!』如果聖茹斯特⑤沒有在他演說時被逮捕;如果那天羅伯斯庇爾嗓子沒有嘶啞;如果加爾尼埃沒有對他呼叫『是丹東的血堵住了你的嗓子!』如果羅歇沒有要求逮捕他;如果他沒有被逮捕,沒有被公社釋放,重新被逮捕,自己一槍打碎了牙床骨,在第二天被處決⑥,那麼我的母親,為了不讓她的女兒為馬拉公民哀悼,在布爾城應該灌滿淚水的十二隻小罐裡掉眼淚,大概已經割下了腦袋。再見了,科爾特瓦,你是一個正直的人,你曾經在我母親和我妹妹的葡萄酒裡摻過一點兒水,你曾經在她們的麵包裡放過一點兒肉,你曾經在她們的心裡注入過一點希望;你曾經把你的女兒派給她們,為了不讓她們自己打掃她們的牢房;這些事情值得好好報償一下;不幸的是我並不富有:我身上有五十個路易,拿去。——來吧,爵爺。」

  ①人民之友:指馬拉。參見第159頁注②。

  ②羅伯斯庇爾(一七五八——一七九四):十八世紀法國資產階級革命時期雅各賓派領袖,一七九四年七月二十七日熱月政變時被捕,次日被處死。

  ③戴萊薩·卡巴居絲:她父親是法國血統的西班牙銀行家,她前夫是豐特內,後夫是塔列昂。她被稱為熱月聖母,是執政府時期非常有名的人物。

  ④塔列昂(一七六七——一八二〇):法國大革命時期國民公會會員,參與熱月反動政變,並成為其首領之一。

  ⑤聖茹斯特(一七六七——一七九四):十八世紀法國資產階級革命時期雅各賓派領袖之一。一七九四年七月二十七日熱月政變時被捕,次日被殺害。

  ⑥這兒講的是熱月政變中羅伯斯庇爾被逮捕處決前的情況。

  獄卒愣了一下,在他還沒有醒悟過來對羅朗表示感謝,或者拒絕他這五十個路易之前,年輕人已經把約翰爵士拖走了;應該說,這對一個獄卒來說,是一筆極大的補償,尤其是因為獄卒在政治觀點方面和他所服務的政府大相徑庭。

  在走出監獄的時候,羅朗和約翰爵士在利斯廣場上看到擠滿了人,他們知道了波拿巴將軍已經回到法國,在一股勁兒地呼喊「波拿巴萬歲!」有些人是因為他們的確非常崇拜阿爾考爾、裡沃利和金字塔的征服者,另外一些人是因為有人對他們說——就像對科爾特瓦老爹說的一樣——,這個勝利者只是為了為路易十八陛下效勞才打勝仗的。

  這一次,因為羅朗和約翰爵士已經把布爾城裡所有比較希罕的東西全參觀過了,他們又踏上了去黑色噴泉府的路,毫無耽擱地抵達了目的地。

  蒙特凡爾夫人和小姐出去了,羅朗請約翰爵士坐在一把扶手椅裡,並請他等待五分鐘。

  五分鐘以後,他回來了,手裡拿著一本灰紙小冊子,印刷相當差。

  「我親愛的客人,」他說,「我覺得您似乎對我剛才向您談起過的,那次差點兒要了我母親和我妹妹的命的紀念活動的真實性有些懷疑。我把那次活動的節目單給您帶來了:請您看看,在您看的時候,我去瞧瞧他們把我的狗怎麼樣了;因為我估計您會免除我那釣魚的一天,我們馬上就要去打獵了。」

  說完,他就走出去了,把布爾市政當局在馬拉逝世周年紀念日舉行追悼會的日程表留在約翰爵士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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