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四十五衛士 | 上頁 下頁
一九五


  太后聽了,回答說:

  「我們的命運掌握在天主手裡,我的兒子。」

  希科露出謙遜而懊喪的神色,站在亨利三世旁邊,悄悄補充了一句:

  「如果我們可能,讓我們幫助天主,陛下。」

  然而,到了將近十一點半鐘,病人臉上失去顏色,眼睛失去光芒;原來一直張著的嘴閉了起來;幾天以來,像從前查理九世的血汗一樣,嚇壞了所有在場的人的排血,突然一下子停止了,四肢變得冰冷。

  亨利坐在他弟弟的床頭。卡特琳在床和牆的夾道裡,握著臨死的人一隻冰涼的手。

  蒂埃裡城堡的主教和德·儒瓦約茲紅衣主教念著為臨終的人祈禱的經文,所有在場的人都雙手合十,跪在地上跟著念。將近中午十二點,病人睜開眼睛,太陽從一片烏雲裡掙扎出來,金色的光環籠罩著整個病床。

  弗朗素瓦直到這時連一根指頭也不能動一下,他的智力也像這重新出現的太陽一樣被籠罩住,模糊不清了。這時候他像受到驚嚇的人那樣,朝空中舉起一隻胳膊。

  他看了看四周,聽見了祈禱,感覺到了自己的病痛和衰弱,猜到了自己的處境,這也許是因為他已經模模糊糊地看見了有些靈魂在離開人間以後要去的那個黑暗而陰森的世界。

  於是他大叫一聲,使勁敲了一下自己的前額,勁大得讓所有在場的人都打了個哆嗦。

  接著,他就像在心裡剛剛猜到了他生活中的一件秘密,皺緊眉頭,低聲說:

  「比西!狄安娜!」

  後面這個人名,除了卡特琳以外,誰也沒有聽見,因為臨終的人說的聲音是那麼微弱。

  隨著這個人名最後一個音節的消失,弗朗索瓦·德·安茹就一命嗚呼了。

  就在這時,由於一種奇怪的巧合,把法蘭西的盾形紋章和金黃百合花鍍上一層金色的太陽隱去了;於是,片刻以前那些如此燦爛的百合花變得像紋章的天藍底子一樣灰暗,它們星座似的點綴在這天藍底子上,像夢幻者的眼睛向天上尋找的星座一樣光輝明亮。卡特琳放下她兒子的手。

  亨利三世打了個哆嗦,抖動的身子靠在希科的肩上,希科也在哆嗦,不過這是出於任何一個基督徒對死者應該有的那種尊敬。米隆把一張金聖盤湊近弗朗索瓦的嘴邊,三秒鐘以後,他檢查這個聖盤,說:

  「王爺去世了。」

  緊接著,各個前廳裡響起一片長久的唏噓聲,仿佛是為紅衣主教低聲說出的下面的祈禱辭伴奏:

  Cedant iniquitates me ad vocem depreeationis me?

  「去世了!」坐在安樂椅上的國王重複地說,一邊用手劃著十字,「我的弟弟,我的弟弟!」

  「法蘭西王位僅有的繼承人,」卡特琳低聲說,她已經離開死者靠床的裡側,回到剩下的僅有的一個兒子跟前。

  「啊!」亨利說,「這個法蘭西的王位對一個沒有後裔的國王來說是很大的,王冠對孤零零的腦袋來說是很大的……沒有孩子,沒有繼承人!……誰來繼承我?」

  他剛說完這番話,從樓梯上和大廳裡就傳來一陣很大的響聲。

  南比匆匆跑進死者的屋子,通報:

  「德·吉茲公爵殿下!」

  國王提出的問題得到這樣一個回答,不免使他大吃一驚,臉色變得蒼白,站起來,瞧著他母親。

  卡特琳的臉色比她兒子還要蒼白,她聽到偶然碰巧向她的家族預告的這樁可怕的災難,抓住國王的一隻手,把他拉到跟前對他說:

  「這就是危險……不過不要害怕,我在您身邊,」

  兒子和母親在同一種恐怖和同一種威脅中互相理解了。公爵走了進來,後面跟著他的隊長們。他進來時頭昂得高高的,儘管他的眼睛不論是在尋找國王,或者尋找國王弟弟的靈床時,都帶著一些局促不安的神色。

  亨利三世威嚴地站著,儘管他如此富有詩人的氣質,也許只有他一個人能在某些時刻找到這種至高無上的威嚴氣派。他用一個君主的手勢,指著那張臨終時弄皺了的床上的王族的屍體,使公爵停住腳步。

  公爵彎下腰,慢慢跪下。

  他周圍的人全都低下頭,腿彎了下去。

  只有亨利三世和他母親仍舊站著,他的眼睛裡最後一次閃出高傲的光芒。

  希科看見了這道目光,低聲念著《詩篇》中的這另一節:

  Dejiciet potentes de sede et exaltabit humiles。

  (他將從王位上推倒那個強者,把匍匐在地的這個強者扶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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