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四十五衛士 | 上頁 下頁
一九四


  「不行,肯定不行……再說,您的名字雖然足以使我給您打開我的修道院的門,但是,要跟這兒除了我以外的人談話,就必須有國王的書面命令。」

  「這個命令在這兒,夫人,」儒瓦約茲把亨利簽字的信給她看。

  女院長讀了信,鞠了個躬。

  「願陛下的意旨得到遵守,」她說,「即使是陛下的意旨違背了天主的意旨。」

  她朝修道院的院子走去。

  「現在,夫人,」儒瓦約茲有禮貌地攔住她說,「您看到我有這個權利了;不過,我擔心這個權利會遭到濫用,會被用錯;也許這位夫人不是我要尋找的那一位,請您告訴我,她是怎樣來的?為什麼來?誰陪她來?」

  「這些沒有必要,公爵先生,」女院長回答,「您沒有弄錯,這位夫人讓人等了兩個星期,今天上午才到,她是一位對我有絕對權力的人推薦來的,她正是儒瓦約茲公爵先生需要交談的那個女人。」

  女院長說完這番話,重新向公爵行了屈膝禮,走了。十分鐘以後她回來了,一個面紗放下來把整個臉遮住的修女陪著她。

  這是已經穿上修會衣服的狄安娜。

  公爵向院長致謝,把一隻矮凳端給陌生夫人,然後自己也坐下來,院長臨走時,隨手關上這間僻靜而又陰暗的會客廳的房門。

  「夫人,」儒瓦約茲直截了當地說,「您就是奧古斯丁街的那位夫人,我的弟弟德·布夏日伯爵愛得發瘋,愛得寧可死去的神秘女人?」

  慈惠修女點了點頭作為回答,不過她沒有開口。

  這種矜持儒瓦約茲覺得很不禮貌,他已經對這個交談者十分反感,他繼續說:

  「您難道不認為,夫人,只需要長得美麗,或者看起來像長得美麗,只需要在這美麗的外表下面沒有藏著一顆心,只需要在一個跟我同姓的年輕人心靈裡燃起不幸的愛情,而且只需要一天對這個人說,『如果您有一顆心,那就活該你倒黴,我沒有心,我也不願意有,』這就已經很夠了嗎?」

  「我回答過的不是這些話,先生;您聽到的情況不確實,」慈惠修女說,她的語氣是如此高尚,如此感人,儒瓦約茲的怒氣暫時平息了。

  「措辭不會損害意思,夫人;您拒絕了我弟弟,您使他陷入絕望之中。」

  「並非我有意如此,先生,因為我一直在設法讓德·布夏日先生離開我。」

  「這叫做賣弄風情的手段,夫人,其結果鑄成了大錯。」

  「誰也沒有權利指責我,先生,我沒有絲毫罪過,您對我發脾氣,我不再回答您了。」

  「啊!啊!」儒瓦約茲說,他逐漸激動起來,「您毀了我的弟弟,您以為擺出這副挑釁的尊嚴態度就能為您辯護?不,不,我所採取的步驟應該使您猜楚地看出我的意圖;我是認真的,這一點我可以向您起誓;您從我的手和嘴唇的顫抖就能看出,您需要拿出充分的理由才能說服我。」

  慈惠修女站起來。

  「如果您來這裡是為了侮辱一個婦女,」她仍舊十分冷靜地說,「那就侮辱我吧,先生;如果您來是為了要我改變主意,那您是浪費時間;請您離開吧。」

  「啊!您不是一個人,」儒瓦約茲火冒三丈地叫起來,「您是一個魔鬼!」

  「我已經說過我不會再回答,現在這還不夠,我要走了。」慈惠修女朝門口走了一步。

  儒瓦約茲攔住她。

  「啊!等一下,我用了很長時間尋找您,決不能就這樣讓您溜走。既然我來是為了跟您見面,既然您的無情使我認為,而且我早已這麼認為,您是一個惡魔,是人類之敵派來毀滅我弟弟的,那我就要看看地獄在上面刻上最可怕的威脅的這張臉,我要看看可以使人靈魂失去理智的這雙致人死命的眼睛裡的火光。讓咱們倆來較量較量吧,撒旦!」

  儒瓦約茲一隻手劃了一個十字來驅魔,另一隻手拉開遮在慈惠修女臉上的面紗;但是她默不作聲,無動於衷,既沒有生氣,也沒有斥責,用和藹、純潔的目光凝視著這個如此殘酷地侮辱了她的人。

  「啊!公爵先生,」她說,「您做的這件事對貴族來說是不相稱的!」

  儒瓦約茲心裡猛地一驚。她的這樣寬容的態度平息了他的怒火,她的這樣美麗的容貌動搖了他的理智。

  「不錯,」他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才低聲說,「您確實美麗,亨利應該愛您;可是天主把美麗賜給您,僅僅是為了把它像芳香一樣散發到愛您的一個人的生活裡。」

  「先生,您沒有跟您弟弟談過嗎?或者,如果您跟他談過,他卻認為還不是時候,沒有對您說知心話;否則,他就應該告訴您,我做過您說的事:我愛過,我不會再愛了;我活過了,我應該死去。」

  儒瓦約茲目不轉睛地望著狄安娜,她那雙威力無比的眼睛的光芒一直透入他的靈魂深處,就像火山爆發噴出的火,只要從青銅雕像附近經過就能把它熔化。

  這光芒燒光了海軍元帥心上的一切雜質,只有純金在裡面沸騰,他的心就像坩堝在金屬熔化時那樣爆裂了。

  「啊!是的,」他又一次用更低的聲音說,怒火逐漸平息的目光繼續注視著她。「啊!是的,亨利應該愛您,……啊!夫人,發發慈悲,我跪下懇求您,夫人,愛我的弟弟吧!」

  狄安娜仍舊無動於衷,默不作聲。

  「不要把一個家族致於死地,不要毀掉我們家族的希望,不要讓一個人因為絕望而死去,讓其餘的人因為傷心而死去。」

  狄安娜沒有回答,她繼續憂鬱地望著這個跪在她面前乞求的人。

  「啊!」儒瓦約茲最後用一隻攣縮的手發瘋般地抓緊自己的心口,大聲嚷道,「啊!憐憫憐憫我的弟弟,憐憫憐憫我吧!我在燃燒,這道目光把我燒毀了!……再見,夫人,再見!」

  他像個瘋子似的站起來,搖動著,或者不如說是拔掉會客室門的門閂,瘋狂地跑到在地獄街拐角等著他的僕人們跟前。

  九十一德·吉茲公爵殿下

  六月十日,星期日,十一點鐘左右,所有的廷臣聚集在書房前面的那間屋裡,德·安茹公爵自從遇見狄安娜·德·梅裡多以後,就是在這間書房裡慢慢地、命中註定地死去的。

  醫生們的醫術,他母親的絕望,國王下令做的祈禱,都不能阻止這個最後的結局。

  米隆在六月十日這一天的上午,向國王宣佈病已經無法可治,弗朗索瓦·德·安茹過不了當天。

  國王裝出十分痛苦的樣子,轉身朝著在場的人說:

  「這一下要給我的敵人們帶來很大的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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