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四十五衛士 | 上頁 下頁 |
一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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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還想著這個嗎,德·布夏日?」紅衣主教說,他不由自主地流露出驚訝的神色,這表明儒瓦約茲將要有一場戰鬥要應付。 「還想著,我的哥哥。」 「不過,這不可能,亨利,」紅衣主教繼續說,「不是有人已經跟您說過了嗎?」 「我沒有聽見別人對我說的話,我的哥哥,因為有一個更響亮的聲音在我心中說話,阻止我去聽任何要我背離天主的話。」 「您不是不懂得塵世的事情,我的弟弟,」紅衣主教用最嚴肅的聲調說,「竟會相信這個聲音真是天主的聲音。正相反,我可以肯定,跟您說話的是一種十足世俗的感情。天主與這件事毫無關係,因此不要濫用他的神聖的名義,尤其是不要把上天的聲音跟塵世的聲音混在一起。」 「我沒有混在一起,我的哥哥,我只是想說,有樣無法抗拒的東西把我拉向僻靜和孤獨。」 「好極了,亨利,我們回到正確的措詞上來。好吧,我親愛的,瞧,應該這麼辦;我要記下您的話,把您變成一個最幸福的人。」 「謝謝!啊,謝謝,我的哥哥!」 「聽我說,亨利,應該帶上錢和兩個侍從,像適合我們這種家族的子弟那樣,到整個歐洲去旅行。您將看到一些遙遠的國家,看到韃靼,甚至俄羅斯,還有拉普蘭人,這個太陽從來照不到的神話般的民族,您可以沉浸在您的思想中,直到那在您心裡生長的折磨您的苗子消滅掉,或者得到滿足……到那時您再回到我們這兒來。」 亨利原來坐著,這時站了起來,神色比他哥哥還要嚴肅。 「您還沒有理解我的意思,」他說,「大人。」 「請原諒,亨利,您剛才說到僻靜和孤獨。」 「是的,我是這樣說的,可是我說僻靜和孤獨,是指去隱修院,而不是去旅行。旅行,那還是享受生活,而我,我幾乎是想去死,如果不死,至少也讓我嘗一嘗死的滋味。」 「這是個荒謬的想法,請允許我對您說,亨利,因為說到底,任何想離群獨居的人,在任何地方都是孤單的。不過,好吧,就到隱修院吧。嗯,我明自您上這兒來是為了跟我談這個計劃。我認識一些非常有學問的本篤會修士、一些很聰明的奧古斯丁會修士,他們的隱修院是愉快的,開滿花的,既安逸,又舒適。在科學和藝術的工作中間,您將過上有趣的一年,跟一些有教養的人在一起,這一點很重要,因為人在這個世界上不應該玷污自己,如果一年以後,您還堅持您的計劃,好吧!我親愛的亨利,我決不再反對您,我自己會為您打開那扇把您愉快地引向永福的大門。」 「您顯然沒有理解我,我的哥哥,」德·布夏日搖著頭回答,「或者不如說,是您過人的智慧不願意理解我。我所希望的不是偷快的生活,舒服的隱退,而是嚴峻的、毫無樂趣的、死氣沉沉的隱修院生活。我一定要發我的願心,這願心留給我的全部消遣只有一個墳墓需要發掘,只有一篇很長的經文需要念。」 紅衣主教皺緊眉頭,從座位上立起來。 「是的,」他說,「我已經完全理解,我試著用我的不帶誇誇其談,不帶雄辯論證的反對來戰勝您的瘋狂決定。但是,您在逼我,那就聽我說吧。」 「啊!我的哥哥,」亨利沮喪地說,「請不要試圖說服我,這是不可能的。」 「我的弟弟,我首先以天主的名義對您說話。您說這個粗暴的決定來自天主,這是對天主的冒犯;天主不接受不加考慮的輕率犧牲。您是軟弱的,既然您遇到頭一個痛苦就被它打垮,天主怎麼能感謝您獻給他的幾乎可以說是毫無價值的犧牲呢?」 亨利動了一下。 「啊!我不願意再遷就您,我的弟弟,您不遷就我們中間的任何人,」紅衣主教繼續說下去,「您忘記您會給我們大哥,給我帶來的悲傷……」 「請原諒,」亨利打斷對方的話說,他兩頰漲得通紅,「請原諒,大人,為天主服務難道是這樣可悲,這樣可恥的一種職業,會讓全家人感到悲哀嗎?您,我的哥哥,我在這間屋裡看見了您的畫像,您戴著這些金飾、這些鑽石,穿著紅袍,難道您不是咱們家族的光榮和快樂,儘管您選擇了為天主服務,正像我的大哥選擇了為塵世的國王服務。」。 「孩子!孩子!」紅衣主教不耐煩地大聲說,「您簡直讓我相信您是昏了頭。怎麼!您拿我的家跟隱修院相比,拿我的一百名僕人、我的馬夫、我的紳士、我的衛士跟隱修院裡僅有的武器和僅有的財富小靜修室和掃帚相比。您是不是精神錯亂了?您剛才不是說過,您拒絕繪畫、貴重器皿、排場和熱鬧這些在我是必需的多餘之物?難道您像我一樣有這個需求和企望,想把聖彼埃爾的三重冕加在自己的頭上嗎?這是一項職業,亨利;我們奔波,我們競爭,我們生活;可是您!您,您要的是礦工的鎬,是苦修會會士的鍬,是掘墓人的墳;不再要空氣,不再要歡樂,不再要希望。而這一切,我為您作為一個男子漢感到臉紅,這一切是因為您愛一個女人,而這個女人卻不愛您!真的,亨利,您損害了您的家族!」 「我的哥哥!」年輕人大聲說,他臉色蒼白,兩隻眼睛裡閃出陰鬱的火光,「您是不是寧願我用手槍把我的腦袋一槍打爛,或者是寧願我利用我享有佩劍的榮譽,把它朝我的心口刺進去。喲;大人,您是紅衣主教,教會之長,那擾請您赦免我這種死法犯下的罪。事情很快就可以完畢,甚至您來不及結束這個醜惡、丟臉的想法:我辱沒我的家族:感謝天主,儒瓦約茲家族永遠不會有人這樣做。」 「好啦,好啦,亨利!」紅衣主教把弟弟拉到身邊,一邊擁抱他,一邊說,「好啦,受到人人喜愛的,我親愛的孩子,忘掉吧,對愛你的人們寬大吧。我作為利己主義者請求您,你聽著:真是世上罕有的事,我們全都很幸運,有的實現了自己的抱負,有的得到天主大量賜給我們的各種恩惠。因此我求您,亨利,不要把退隱這致命的毒藥撒在你家族的歡樂上。請想想我們的父親會因此而痛哭,請想想我們大家的額頭得永遠抹不掉你為我們帶來的哀痛的陰雲。亨利,我懇求你作出讓步。隱修院對你沒有一點好處。我不對你說,你將死在那裡,因為你,不幸的人,也許會用一個,唉!太容易理解的微笑回答我。不,我要對你說,隱修院比墳墓還要有毀滅性。墳墓只是毀滅生命,而隱修院卻消滅智力。隱修院使人低下頭,而不是使人抬起頭來望著上天。拱頂下的潮氣一點一點地進入血液,一直滲入骨髓,把隱修的人變成修道院裡的又一座花崗石雕像。我的弟弟,我的弟弟,你可要當心;我們只有很少的幾年,我們只有一個青春。好吧,美好的青春年代也將過去,因為你是在極度的痛苦的支配下。可是到了三十歲,你將成為一個男子漢,壯年的精力產生了,它將把你剩下的已經減弱了的痛苦全部卷走,到那時你將希望重新生活,但是已經太遲了,因為那時候的你是憂鬱的,相貌變醜了,而且體弱多病,你的心再也不會有熱情『你的眼晴再也不會有光彩,你去找的那些人都將躲開你,像躲開粉飾的墳墓一樣。任何人的眼睛都害怕看到它那黑暗的深處。亨利,我出於友愛,出於慎重,跟你談話。聽我的吧。」 年輕人一動不動,沉默不語。紅衣主教希望自己已經感動了他,已經動搖了他的決心。 「來,」他說,「試試看再想別的辦法;亨利,這支你在心上拖著的毒標槍,你就把它帶到各地去吧,帶到熱鬧的場合中去,帶到歡樂的場合中去,你帶著它坐下來參加我們的盛宴,學學那受傷的小鹿,它穿過矮樹林,穿過荊棘叢,企圖把留在傷口上的箭從它的脅部擦掉;有時候,箭會掉下來的。」 「我的哥哥,求求您,」亨利說,「請不要再堅持了,我向您提出的要求決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也不是倉促的決定,而是長時間痛苦的決心的結果。我的哥哥,我以天主的名義懇求您,答應我的請求吧。」 「好吧,你請求什麼,說說看?」 「一張特許證,大人。」 「幹什麼?」 「縮短我的初修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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