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四十五衛士 | 上頁 下頁
一八三


  從這時候起,他的目光就僅僅望著這所房子,不再朝別的地方看了。

  一開始他透過窗簾的縫隙,看見埃爾諾通走過來走過去,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接著他看見轎子回來,看見梅納維爾走掉。最後他看見公爵夫人走進埃爾諾通在裡面已經等得急死了的那間屋子。埃爾諾通跪倒在公爵夫人面前,公爵夫人把白皙的手伸給他吻。

  接著,公爵夫人扶起年輕人,讓他到一張擺滿精美菜肴的桌子前面,坐在她對面。

  「真奇怪,」希科說,「一開始像是策劃陰謀,結尾卻像是愛情的幽會!……對,」希科繼續說,「可是誰給他的這個愛情的幽會呢?德·蒙龐西埃夫人。」

  接著,他心裡出現了一個新的念頭。

  「啊!啊!」他咕噥道。

  「我完全贊同您對付四十五衛士的計劃;不過,請允許我告訴您,親愛的妹妹,您給這些傢伙的榮譽。他們不配。」

  「見鬼!」希科大聲說,「我又回到我頭一個想法:這不是愛情,這是陰謀。德·蒙龐西埃公爵夫人愛埃爾諾通·德·卡曼日先生;讓我們監視公爵夫人的愛情。」

  希科一直監視到夜裡十二點半。德·蒙龐西埃公爵夫人重新上了轎子,埃爾諾通呢,用披風遮住臉,逃走了。

  「現在,」希科一邊下樓,一邊低聲說,「這個可能為德·吉茲公爵擺脫王儲地位的親王的死亡機會是什麼機會呢?人們以為已經死掉,可是仍然活著的那兩個人又是誰呢?見鬼,我很可能已經找到蹤跡了!」

  八十五德·儒瓦約茲紅衣主教

  青年人不論是行善還是作惡總是固執倔強的,這和成年人的堅定果斷具有同等價值。

  這種力求做好事的固執會產生偉大的行動,使剛開始進入生活的人產生一股力量,使他自然而然地幹出什麼英雄業績來。貝亞爾和迪蓋克蘭就是這樣成為偉大的統帥的,可他們曾經是從來未曾見過的脾氣最壞、最不好對付的孩子;那個牧豬人,他的天性使他成為蒙達爾特的豬倌,他的才華卻使他成為賽格斯特五世,他就是這樣成為一位偉大的教皇,而他曾經一味固執,不好好幹他放豬的活兒。

  最壞的斯巴達式的性格,在以固執的虛偽作假和殘忍無情作為開始以後,就是這樣朝著英雄主義的方向發展。

  我們在這裡僅僅要描繪一個普通人,然而,不止一個傳記作者曾經在二十歲的亨利·德·布夏日的身上發現過成為偉大人物的條件。

  亨利在愛情方面和要求脫離塵世方面都表現得很固執。由於他的哥哥的請求和國王的要求,他單獨一個人待了幾天去考慮他那個不變的想法;後來,他的這個想法越來越堅定了,有天早晨,他決定去拜訪他的哥哥紅衣主教,這位紅衣主教是一個重要人物,二十六歲就已經當了兩年紅衣主教,他是靠了他的高貴的出身和過人的智力,從納爾榜總主教的職位提升到教士榮譽的頂點的。

  弗朗索瓦·德·儒瓦約茲,我們為了消除亨利·德·瓦羅亞對西拉的懷疑,曾經把他領上場過。弗朗索瓦·德·儒瓦約茲年輕而又經常出入社交界,相貌英俊而又才氣橫溢,是當時最傑出的人物之一。弗朗索瓦·德·儒瓦約茲就其天性來說是野心勃勃的,不過,深謀遠慮和所處的地位使他變得謹慎小心,他能夠把「沒有什麼事太過分」作為自己紋章上的銘言,並且證明他的銘言是對的。

  弗朗索瓦·德·儒瓦約茲在所有的廷臣中間—他首先是一個廷臣—也許是唯一能使自己成為宗教和世俗的兩種王位的雙重支持者,結果是他作為法蘭西貴族和教會之長,塞格斯特教皇像亨利三世一樣保護他,亨利三世也像塞格斯特一樣保護他。他在巴黎是意大利人,在羅馬是巴黎人,在任何地方他都是又氣派又能幹。

  只有海軍大元帥孺瓦約茲的劍能在天平上為後者增加更大的重量,不過,人們從紅衣主教的一些微笑上看得出,如果說他缺少他的哥哥儘管非常文雅、一雙手臂卻使喚得很好的那些沉重的世俗武器,他卻善於使用、甚至濫用教會的君主交給他的教權的武器。

  紅衣主教弗朗索瓦·德?儒瓦約茲很快就富了起來,最初是靠他本人的家產,接著是靠各種俸祿。在那個時代,教會擁有財產,甚至擁有很多財產,這些財富耗盡以後,它知道哪裡有財源―今天已經乾涸了―可以恢復他們的財富。

  弗朗索瓦·德·儒瓦約茲因此生活過得非常豪華。他把軍人家庭的自豪留給他的哥哥,自己的候見廳裡擠滿了神父、主教、總主教,他有他的特長。一旦當上了紅衣主教,他成了教會之長,而且因此地位就高出於他哥哥,他用上了意大利式的年輕侍從和法蘭西式的衛士。不過,這些衛士和這些年輕侍從對他說來,只不過是他為了享受自由的一種比較好的手段。他經常讓他的年輕侍從和衛士排列在一乘大轎子周圍,他的秘書的戴著手套的手從轎簾裡露出來,而他自己呢,戴著假髮,圍著巨大的縐領,腳登一雙響聲使他打心裡感到高興的騎士靴子,就這樣喬裝改扮,騎著馬,背著劍,在全城亂跑。

  紅衣主教受到非常大的尊敬,因為人的好運氣到了一定的高度,就具有吸引力,而且仿佛僅僅是由一些帶鉤的原子組成似的,把別人的好運氣都釣過來,像衛星一樣跟自己的好運氣連在一起;正因為如此,他父親的光榮的姓氏,他哥哥安納新近獲得的前所未有的聲譽,都把它們的光輝投射到他的身上。另外,因為他嚴格地遵循這麼一個信條:隱瞞自己的生活,顯露自己的才華,所以人們只看見他好的方面;甚至在他的家庭裡,他也給看作一位非常偉大的人,這是許多帝王享受不到的幸福,儘管他們榮譽滿身,戴著全國人民加在頭上的王冠。

  德?布夏日伯爵在對他的哥哥作了解釋,跟法蘭西國王交談以後,就走到這位高級教士這兒來躲避。不過,正像我們說過的那樣,他耽擱了幾天,這是為了服從他的哥哥和他的國王的命令。弗朗索瓦住在巴黎舊城的一所華麗的府邸裡。這所房子的無比寬敞的院子裡經常被騎馬的人和轎子擠得滿滿的。但是,這位高級教士的花園緊挨著河岸,他聽任他的那些院子和候見廳擠滿奉承者;有一道邊門通著河岸,在這道門旁邊有一條小船可以悄悄地載著他願意走多遠就走多遠,願意走多慢就走多慢。人們常常等候這位高級教士總是白等,作為不接見的藉口有時是身體不適,有時是正在作嚴肅的懺悔。這裡成了法蘭西國王的美好城市中的意大利,塞納河環抱著的威尼斯。

  弗朗索瓦很自豪,可是一點也不自負。他愛他的朋友如同兄弟,愛他的兄弟幾乎也跟愛他的朋友一樣。他比德?布夏日大五歲,不論是好主意還是壞主意,不論是錢袋還是微笑,他都毫無保留地給德·布夏日。

  可是,他穿紅衣主教服穿得非常氣派,德·布夏日覺得他英俊、高貴,還覺得他幾乎有點令人生畏,因此,對他比對他們兩人的哥哥也許還要尊敬。穿著漂亮的護胸甲,佩帶著時髦軍人的那些裝飾品,亨利忐忑不安地把自己的愛情告訴安納,但是他甚至連懺侮都不敢向弗明索瓦懺悔。

  然而,德·布夏日朝紅衣主教府走去的時候,他的決心是已經下定了。他首先坦率地跟聽懺悔神父交談,然後是跟朋友交談。他走進院子,這時有幾個貴族請求接見卻沒有得到允許,正疲乏地從院子裡走出來。

  他穿過一間間候見廳,一間間客廳,然後又穿過一間間套房。有人正像告訴別人那樣告訴他,說他的哥哥正在與人會談。不過,卻沒有一個僕人想到在德·布夏日面前關上房門。

  德·布夏日就這樣穿過所有的套房,一直來到花園。這是一座真正的羅馬高級教士的花園,大樹成蔭,空氣新鮮,花香撲鼻,就像今天的龐菲勒別墅或者博爾蓋斯官一樣。

  亨利停在一片樹叢下,這時河邊的柵欄門在鉸鏈上轉動了,一個全身裹在一件棕色大披風裡的人走了進來,後面跟著一個像是年輕侍從的人。這個人看來正陷在自己的夢想中,根本沒有想到他的亨利,連忙溜進大樹中間,避免讓德·布夏日或者任何人看見。

  亨利沒有注意到這個偷偷進來的人,他轉身過來才看見這個人走進了套房。

  等了十分鐘以後,他也想到要進去問問一個跟班,究竟什麼時候可以見到他的哥哥,這時候一個僕人好像在找他,看見了他,就走向前來請他上書房去,紅衣主教在那兒等他。

  亨利接受了這個邀請,卻走得很慢,因為他猜到會有一場新的鬥爭。他看見了他的哥哥紅衣主教,一個隨身僕人正在服侍他穿上一套高級教士服,這套高級教士服也許有點世俗,可是很雅致,而且特別合身。

  「您好,伯爵,」紅衣主教說,「我的弟弟,有什麼消息嗎?」

  「關於我們家庭的消息非常好,」亨利說,「您知道,安納在安特衛普的撤退中贏得了榮譽,他活著。」

  「感謝天主!您也平安無恙嗎,亨利?」

  「是的,我的哥哥。」

  「您瞧,」紅衣主教說,「天主在我們身上有他的安排。」

  「我的哥哥,我深深地感謝天主,我已經計劃好,準備獻身為他服務。因此,我來向您嚴肅地談談我這個計劃,我覺得它已經成熟,我以前也對您提起過幾句。」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