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四十五衛士 | 上頁 下頁
一七四


  事實上,如果一場爭吵不幸地在這家光榮的酒店爆發,你還沒趕到壕溝外護牆去找瑞士兵或者巡邏隊,長劍已經揮舞起來,好幾件緊身短襖都給戳了窟窿,這種災禍波諾梅七八天就會碰到一次,每次總要叫他破費百把個利弗爾,所以他敬重長劍是根據這一條規律:畏懼生敬重。

  至於」豐收角」的其他顧客,學生、教士、僧侶和商人,波諾梅一個人就解決得了,他往那些准對付的人和賴帳的人頭上套大鉛桶,這已經使他出了大名,這個處罰通常由幾個酒店常客來執行,他們都是他從鄰近店鋪裡那些最有力氣的小夥計中間挑選出來的。

  此外,大家知道每個常客都有權親自到地窖裡去找的那些酒又醇又香;大家也瞭解他對有些在他的櫃檯上賒帳的顧客是很寬容的,因此沒有人抱怨他的古怪脾氣。

  這種脾氣,有幾個老主顧認為是波諾梅師傅在夫妻生活中感到極端煩惱造成的。

  至少這是博羅梅認為應該向希科作的有關店主人性格的說明,他們就要一起去欣賞這位店主人的殷勤款待了。

  波諾梅的這種陰鬱孤僻性格給酒店的裝璜和舒適帶來了很壞的後果。事實上,這位老闆高據于,至少他認為如此,他的顧客之上,從不考慮酒店的修繕,結果,希科走進前廳時一眼就認出來了:們麼也沒改變,只是煙熏的天花板從灰色變成黑色了。

  在那個幸運的年代,酒店還沒有沾上點燃的煙草又嗆人又討厭的氣味,而今天這股氣味滲透了大廳的細木護壁板和糊牆紙,一切有細孔、有吸附能力的東西都在吸收和散發這股氣味。

  因此,「豐收角」的大廳儘管有陳年的積垢和破敝不堪的外表,卻沒有用那異國的氣味來干擾飽含在酒店每個分子裡的酒香,結果,我們不妨這樣說,一個真正的酒徒在這座酒神的廟堂裡會感到心曠神怡,因為他呼吸著這位神祇最心愛的醇味和芳香。

  希科走在博羅梅後面,就像我們前面說的,「豐收角」的店主人根本沒有看見,或者說得更確切些,根本沒有認出他。

  他知道這個大廳裡光線最暗的座位,就像是不知道還有別的地方似的,要坐到那兒去,博羅梅攔住了他,說:

  「且慢,朋友!這堵隔板後面有個小單間,在那裡面兩個要談秘密事的人可以在酒後,甚至在喝酒的時候無所顧忌地談話。

  「那咱們去吧,」希科說。

  博羅梅對我們的店主人做個手勢,意思是說:「夥計,單間空著嗎?」

  波諾梅也做個手勢,意思是說:「空著。」

  博羅梅領著假裝撞到過道的每一個牆角的希科,走進這個對費神讀過《蒙梭羅夫人》的讀者來說非常熟悉的小房間。「到啦!」博羅梅說,「您在這兒等我,我要去使用一下這家酒店的老主顧享有的特權,等您在這兒熟了以後,您也可以使用這個特權的。」

  「什麼特權?」希科問。

  「親自到地窖裡去挑咱們喝的酒。」

  「啊!啊!」希科說,「挺有意思的特權。您去吧。」

  博羅梅走了出去。

  希科目送他出去;一等到門在他背後關上,希科馬上掀起牆上掛著的一幅《殺害賒帳神圖》,賒帳神是給賴帳的人們殺死的,這幅畫裝在黑色的木框裡,跟另一幅畫配成一對,另一幅畫的是十二個窮光蛋拉住魔鬼的尾巴。

  在這幅畫背後,有一個窟窿,從這個窟窿望出去,可以看見大廳而不會被人看見。這個窟窿希科知道,因為是他挖的。

  「啊!啊!」他說,「你把我帶到你常光顧的小酒店來,你把我帶進這個小間,以為別人在這兒看不見我,我在這兒也什麼都瞧不見,可這小間有個窟窿,有了它,你一舉一動就別想逃過我的眼睛。得啦,得啦,我的隊長,你還差得遠呢!」

  希科一邊帶著他獨有的蔑視的神情說著這些話,一邊把眼睛貼緊隔牆板上,隔牆板的木頭節疤上巧妙地鑽出一個洞。通過這個窟窿,他看見博羅梅先警惕地豎起一個指頭放在嘴唇上,然後跟波諾梅在講什麼,波諾梅莊重地點頭同意他的要求。

  從隊長嘴唇的動作,在這方面非常擅長的希科猜出,說的是:「菜給咱們上到這個單間裡,不管您聽到什麼聲音,別走進去。」

  然後博羅梅拿起一盞日夜在一口大櫃子上點著的小燈,掀起翻板活門走下地窖,去享受酒店老主顧最寶貴的特權。

  希科立刻以一種獨特的方式在隔牆板上敲了幾下。聽到這種敲法,波諾梅打了個哆嗦,它准是把深深紮根在他心底的一個記憶喚醒了,他望著空中,諦聽著。

  希科敲第二次,而且聽得出,他對有人居然不聽從他的第一次召喚感到了驚奇。

  波諾梅走進小間,瞧見希科站在那兒,一臉凶相。

  看見他,波諾梅失聲喊了出來;他跟所有的人一樣,以為希科已經死了,心想對面站著的一定是他的鬼魂。

  「這是什麼意思,我的師傅,」希科說,「打什麼時候起,您要讓我這樣的客人養成喊第二次的習慣?」

  「啊!親愛的希科先生,」波諾梅說,「這到底是您,還是您的鬼魂哪?」

  「別管是我還是我的鬼魂,」希科說,「從您認出我的時刻起,我的師傅,我希望您能嚴格地聽從我的吩咐。」

  「哦!當然,親愛的閣下,您請吩咐吧。」

  「不管您聽見這個房間裡有什麼聲音,波諾梅師傅,不管裡面出了什麼事,我希望您等到聽見我喊您才進來。」

  「這在我再方便不過了,親愛的希科先生,因為您給我的吩咐正好就是您的同伴剛才對我的吩咐。」

  「對,但不是他喊您,您聽清楚了沒有,波諾梅閣下?是我喊您,要是他喊您,您聽見了只當完全沒聽見一樣。」

  「您儘管放心,希科先生。」

  「好,現在,您隨便找個藉口把所有其他的顧客打發走,十分鐘以後我們在您這兒要像聖星期五上您這兒來守齋一樣,自由自在,旁邊沒有一個人。」

  「十分鐘以後,希科閣下,除了您卑順的僕人,店裡連個貓兒都不會有。」

  「去吧,波諾梅,去吧,我沒有看錯您,」希科尊嚴地說。「哦!我的天主!我的天主:」波諾梅一邊退出去,一邊說,「我這可憐的房子裡要發生什麼事了呢?」

  當他倒退著走出去的時候,正碰上提出幾瓶酒從地窖爬上來的博羅梅。

  「你聽見了嗎?」這個人對他說,「十分鐘以後,店裡不能有一個人。」

  波諾梅用他那個平時是那麼倨傲的腦袋做了個服從的姿勢,退到廚房去,想找個辦法來執行這兩個可怕的顧客的雙重命令。博羅梅回到小房間,看見希科在等他,一條腿伸在前面,嘴唇上掛著微笑。

  我們不知道波諾梅師傅用的是什麼辦法,不過,十分鐘過後,最後的一個學生伸手攙住最後一個教士的胳膊,跨出門坎,嘴裡說著:

  「啊!啊!啊!波諾梅的店裡要有雷雨啦,咱們快走,要不當心挨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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