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四十五衛士 | 上頁 下頁
一六六


  迎接他的到來的是突然的緘默,這意思很明白地向他證明了,他這個人不受歡迎,於是他只好照有時候的做法那樣跟在後面。

  從這個時候起,奧裡依的計劃醞釀成熟了。

  他就像雷米說的確實起了疑心,不過他的疑心是本能的,因為他的頭腦從一個推測轉到另一個推測,始終沒有在現實上停留過。

  他無法解釋,這張臉他早晚要見到,為什麼要這樣頑強地藏著不讓他看見呢?

  為了更好地把計劃實行到底,他從這時候起簡直就像是完全把這個計劃放棄了,在這一天剩下的時間裡表現出他是一個最隨和最快活的旅伴。

  雷米不無憂慮地注意到了這個變化。

  他們來到一座城裡,照老規矩在城裡下榻。

  第二天,他們因為要趕一段長路,天一亮就動身了。到了中午,得歇歇腳,讓馬兒休息一下。

  兩點鐘他們又上路了。一直走到四點鐘。

  一座很大的森林展現在遠方:是拉費爾森林。

  這座森林有咱們北方森林的那種陰鬱而神秘的面貌,這種面貌對於那些首先需要白天的光線和太陽的炎熱的南方人來說,是會使心靈受到震顫的,但是對見慣安茹和索洛涅的密林的雷米和狄安娜來說,卻並不能產生什麼影響。

  不過他們交換了一個眼色,似乎他們兩個人都明白了,從出發時起就一直在他們頭上盤旋的那件事,在這兒等著他們了。三個人走進森林。

  這時候大概是傍晚六點鐘。走了半個鐘頭以後,天黑下來了。大風卷起樹葉在空中打轉,最後刮向一個很大很大的池塘,這個池塘隱沒在樹木深處,就像又一個死海,緊挨著展現在旅行者眼前的那條路向前延伸。

  兩點鐘起大雨滂沱,一路上泥濘不堪。狄安娜對自己的馬很有信心,況且她對自己的安危幾乎是置之度外的,所以聽任她的馬愛怎麼走就怎麼走,奧裡依走在右邊,雷米走在左邊。

  奧裡依是在池塘邊上,雷米是在路中間。

  在枝葉交疊形成的陰暗的穹頂下面,長長的彎曲道路上,看不到一個人影。

  要不是黑夜來臨前,狼醒來了,從樹林深處間或傳來幾聲尖厲的狼嗥,你簡直會覺得這座森林像那種中了魔法的林子,在它的陰影下任什麼都不可能活下去。

  狄安娜照例是由奧裡依備鞍的,她突然覺得馬鞍子搖晃轉動起來;她連忙喊雷米,雷米跳下馬,俯身過去給她縛緊馬肚帶。這時候奧裡依走近正忙著的狄安娜,用匕首的刀尖割斷系住面罩的絲絛。

  在她猜到他想幹什麼,把手捂住自己的臉以前,奧裡依已經揭掉面罩,向她湊近身去,她呢,身子也湊了過來。

  兩人四目對視,眼裡射出可怕的亮光,沒有人能說清究竟是誰的臉更慘白,是誰更怕人。

  奧裡依覺得冷汗淌滿了額頭,鬆手丟掉面罩和匕首,驚恐萬分地擊掌喊道:

  「天哪!……德,蒙梭羅夫人!!!」

  「這個名字你永遠不會再喊啦!……」雷米喊道,一把抓住奧裡依的腰帶,把他拽下馬來。

  兩個人滾到了路上。

  奧裡依伸手想撿回那把匕首。

  「不,奧裡依,不,」雷米對他說,一邊朝他身上撲過去,用膝蓋抵住他的胸部,「不,應該留在這兒。」

  蒙在奧裡依的記憶上的那最後一層帷紗,仿佛一下子撕開了。

  「勒·奧杜安!」他嚷道,「我要死啦!」

  「還沒有死,」雷米說,伸手捂住這個在他身子下面掙扎的壞蛋的嘴,「但是就在眼前了!」

  他用右手抽刀出鞘。

  「現在,」他說,「奧裡依,你說對了,現在你要死啦。」

  鋼刃插進音樂家的喉嚨,他發出一陣含糊不清的喘氣聲。狄安娜眼神驚慌,在馬鞍上半側著身子,撐在馬鞍的前橋上,渾身直打哆嗦,但是沒有動一絲一毫的憐憫心,她一直望著這可怕的一幕,沒有掉過頭去。

  但是,當她瞧見鮮血沿著刀刃噴射出來時,往後一仰,翻下馬來,身體僵直得像死了一般。

  雷米在這可怕的時刻並不去照料她;他搜了奧裡依的身,抄出那兩卷金幣,然後在頸子上系了一塊石頭,把屍體扔進池塘。傾盆大雨繼續下著。

  「沖掉吧,我的天主!」他說,「沖掉你伸張正義的痕跡吧,因為你還有別的罪人要懲罰哪。」

  隨後他在黑魆魆的停滯不動的池水裡洗了洗手,抱起昏迷未醒的狄安娜,把她捧上馬,自己也上了自己的馬,在旁邊扶住她。狼越來越近,就像是這個場面把它們吸引過來似的;奧裡依的馬給狼嗥嚇壞了,消失在樹林裡。

  等到狄安娜醒過來,兩個旅人沒有交換一句話,繼續向蒂埃裡城堡走去。

  七十八 國王亨利三世怎樣不請克裡榮吃早飯,希科又怎樣不請自來

  我們剛才敘述了發生在拉費爾森林的事件,在那事件的第二天,法蘭西國王早晨九點左右洗好了澡。

  貼身男僕給他裹上一條細羊毛毯子,用像母羊毛皮似的兩塊波斯厚棉絮浴巾給他擦乾身體,然後讓位給理髮師和服裝師,他們又讓位給化裝師和廷臣們。

  這末一批人最後也退出去了;國王召見膳食總管,告訴他想吃點不同於尋常的清燉肉湯的東西,因為他今天早上覺得胃口很好。

  這個好消息即刻傳遍了盧佛宮,激起了一陣很可以理解的欣喜,當法蘭西王室衛隊指揮官克裡榮—我們還記得他—走進陛下的房間聽候命令的時候,肉香已經開始飄出了禦膳房。

  「咱們說定,我的克裡榮,」國王對他說,「今兒早上你愛怎麼保衛我的人身安全就怎麼保衛吧;可是,為了天主的緣故,千萬別要我像個國王的樣兒:我今天心滿意足,快活極了,我覺得自己好像還沒有一兩的分量,簡直就要飛起來似的。我俄了,克裡榮,你懂了嗎,我的朋友?」

  「我完全懂,陛下,」法蘭西王室衛隊指揮官回答,「因為我也餓極了。」

  「哦!你呀,克裡榮,」國王哈哈大笑說,「你一天到晚是餓的。「

  「並不是一天到晚,陛下,啊!不是,陛下誇大其詞了,是一天三次;陛下您呢?」

  「啊!我呀,一年一次,還得是我收到好消息的時候。」

  「嘿!這麼看來您是收到好消息啦,陛下?好得很,好得很!因為我覺得好消息來得越來越少了。」

  「一點沒有,克裡榮;可是你知道那句諺語嗎?」

  「啊!對,『沒消息就是好消息』。我不信諺語,陛下,尤其是這一句,您沒有一點納瓦拉方面的消息嗎?」

  「沒有。」

  「沒有?」

  「一點不錯,這證明他們在那兒睡覺。」

  「弗朗德勒方面呢?」

  「沒有。」

  」沒有?證明他們在那兒打仗。巴黎方面呢?」

  「沒有。」

  「證明他們在那兒搞陰謀。」

  「或者在生孩子,克裡榮。說到孩子,克裡榮,我相信我就要有一個了。」

  「您,陛下!」克裡榮嚷道,驚訝到了極點。

  「是啊,王后昨晚夢見她懷了胎。」

  「終於,陛下……」克裡榮說。

  「終於什麼?」

  「知道陛下一大早就餓了,我真是高興得無以復加。再見,陛下!」

  「去吧,我的好克裡榮,去吧。」

  「嘿!陛下,」克裡榮說,「陛下既然這麼餓,就一定會請我一起吃早飯。」

  「為什麼呢,克裡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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