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四十五衛士 | 上頁 下頁
一五九


  「要是,在你找的時候……等一會兒……要是,在你找的時候,發現這所房子風格特殊……你知道我挺喜歡弗朗德勒人的內室吧,奧裡依?」

  「是的,王爺。」

  「嗯,你就來叫我。」

  「立刻叫您,王爺,您請放心。」

  奧裡依立起身,動作輕得像一隻鳥兒,他朝旁邊一間屋子走去,樓梯就設在那兒。

  奧裡依動作輕得像一隻鳥兒,因此他踏上頭幾級樓梯時,只勉強可以聽見輕微的格格聲,但是沒有任何響聲洩露他的企圖。五分鐘後,他回到主子身邊,他的主子按自己所說的那樣待在大廳裡。

  「嗯?」他的主子問。

  「嗯,王爺,照表面看起來,這所房子大概是別致得不得了。」

  「為什麼?」

  「喲!王爺,因為不能隨心所欲地進去。」

  「你說什麼?」

  「我說有條龍在守門。」

  「你開的是什麼愚蠢的玩笑,我的師傅?」

  「哎!王爺,可惜這不是一個愚蠢的玩笑,而是可悲的實情。寶藏在二層樓上,一扇門後面的房間裡,門底下有燈光漏出來。」

  「很好,後面怎麼樣?」

  「王爺是想說前面吧。」

  「奧裡依!」

  「嗯,在這扇門前面,王爺,只見一個男人裹著一件灰大衣躺在門檻上。」

  「喔呵!德?布夏日先生竟讓一名近衛騎兵去給他的情婦看門?」

  「他不是近衛騎兵,王爺,他像是那個夫人的僕人或是伯爵自己的僕人。」

  「怎麼樣的僕人?」

  「王爺,他的臉瞧不見,可以瞧得見而且瞧得清清楚楚的是腰帶上的一把弗朗德勒闊刀,一隻強壯有力的手按在這把刀上。」

  「夠有趣的,」公爵說,「你去把那個傢伙給我叫醒,奧裡依。」

  「喲!瞧您說的,不行,王爺。」

  「你說什麼?」

  「我是說,且不提那把弗朗德勒大刀會把我怎麼樣,我也不敢玩命兒讓德·儒瓦約茲兄弟倆把我當冤家對頭,他倆在宮裡非常得寵呢。倘使咱們是荷蘭國王,倒也罷了,可現在咱們只能放客氣點,王爺,尤其是對救過咱們命的人;因為儒瓦約茲兄弟救過咱們的命。您要當心,王爺,如果您不這麼說,我們會這麼說的。」

  「你說得有道理,奧裡依,」公爵跺著腳說,「總是有道理,可是……」

  「是的,我明白,可是,殿下在這乏味的兩個星期裡沒見過一張女人的臉兒。我不說那些住在沿海圩地的動物,他們配不上稱男人女人,只是些公畜生母畜生而已。」

  「我要見到德·布夏日的這個情婦,奧裡依,我要見到她,你聽到嗎?」

  「是,王爺,我聽到了。」

  「嗯,那就回答我。」

  「嗯,王爺,我的回答是您也許可以見到她,不過至少不是從門裡。」

  「那也好,」親王說,「如果我不能從門裡見到她,至少總能從窗子裡見到她囉。」

  「啊!這是個主意,王爺,為了證明它是個好主意,我這就去給您找把梯子來。」

  奧裡依溜進這所房子的院子,一頭撞在近衛騎兵放馬的棚屋的柱子上。找了一陣以後,他找到了一樣幾乎在任何棚屋裡總能找到的東西,就是一把梯子。他很靈巧地在騎兵和戰馬中間尋路出去,既沒把人給吵醒,也沒讓馬給踢著,然後把梯子架在路邊的外牆上。

  只有身為王公而對世俗的臧否鄙夷不屑的人,才敢像君權神授的專制君主往往會做的那樣,當著哨兵的面大模大樣地在囚禁俘虜處的門前踱來踱去,才敢對德?布夏日採取像親王正在採取的極端放肆的侮辱行動。

  奧裡依懂得這一點,他讓親王注意哨兵,那哨兵不知道這兩個人是什麼人,正要向他們喝問口令。

  弗朗索瓦聳聳肩膀,逕自對著哨兵走去。

  奧裡依跟在後面。

  「我的朋友,」親王說,「這個地方是全鎮最高的位置,是嗎?」

  「是的,王爺,」哨兵說,他認出了弗朗索瓦,向他敬禮,「要不是這些極樹擋住了視線,月光下可以看到一部分田野。」

  「我也這麼想,」親王說,「所以我叫人搬來這把梯子爬上去看看。爬上去,奧裡依,要不乾脆讓我上去,一個親王凡事應該眼看是實。」

  「我把梯子擱哪兒,王爺?」虛偽的僕人問。

  「隨便哪兒都行,比方就擱這堵牆上吧。』

  梯子擱好了,公爵爬了上去。

  那哨兵不知是猜到親王的計劃,還是出於自然的審慎,頭轉過去朝著跟親王相反的方向。

  親王爬到了梯子頂上,奧裡依待在底下。

  亨利把狄安娜關在裡面的那個房間,牆壁上飾有掛席,裡面放著一張有嗶嘰帳幔的橡木大床,還有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年輕女人在奧尼近衛騎兵的陣地聽到親王陣亡這個不確切消息以後,心頭好似除去了一塊大石頭,她曾經要雷米拿點吃的東西來,雷米喜出望外地趕緊給她送上樓去。狄安娜自從得知父親的死耗以來,還是第一次吃比麵包有營養的菜肴,第一次喝了幾口萊茵葡萄酒,那是近衛騎兵在地窖裡找到送來給德·布夏日喝的。

  這頓飯儘管很清淡,在吃完這頓飯以後,狄安娜的血液,因為情緒過分激動,身體極度疲勞,加速了流動,更加猛烈地沖進它仿佛已經忘記了途徑的心臟。雷米看見她的眼皮發沉,頭垂到了肩上。他輕手輕腳地退出房間,就像我們看見的那樣,躺在門口,這倒不是他有了什麼疑心,而是因為從離開巴黎以來,他一直是這樣睡的。

  就是在這些保證一夜平靜無事的安排結束以後,奧裡依上樓去,發現雷米橫躺在過道上。

  狄安娜呢,臂肘支在桌子上,手托著頭睡著了。她那柔軟而嬌弱的身體彎向一邊,身子倚在靠背很高的扶手椅上,一盞鐵制的小燈放在桌上還剩一半菜肴的盤子旁邊,照亮著這間初看上去顯得非常寧靜的房間,殊不知這裡一場暴風雨剛剛平息,而且它不久以後又要重新降臨。

  在晶瑩的玻璃杯裡,狄安娜僅僅呷過一點兒的萊茵葡萄酒閃耀著光芒,純潔得像熔化的鑽石,這只形狀像聖餐杯的大玻璃杯,放在燈盞和狄安娜中間,使燈光變得更加柔和,也使睡著了的人的臉蛋兒更加豔麗。眼睛閉著,眼皮上有著淡藍色的脈絡,嘴甜蜜地微微張開,頭髮向後披落在她身上穿的那件粗劣的男上裝的風帽上。在準備刺探她隱匿處的秘密的眼睛裡,狄安娜一定顯得像一位仙子。

  公爵一見之下,就情不自禁地做出了一個讚美的姿勢,他扒在窗臺上,貪婪地盯著看這位絕色佳人的每一個細部。但是,在這麼出神望著的當兒,他的眉頭突然皺了起來,他以一種神經質的倉猝動作,退下兩級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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