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四十五衛士 | 上頁 下頁
一四四


  「至少是身形,因為我沒看見他的臉,你不覺得像那個不幸的年輕人?」

  「啊!不,不,夫人,」雷米趕緊說,「根本不像,再說,他怎麼猜得到咱們離開了巴黎,走在這條路上呢?」

  「可是我們在巴黎變換住所的時候,他不就知道我們在哪兒嗎,雷米?」

  「不,不,夫人,」雷米接著說,「他沒跟著咱們,也沒派人跟著咱們,我已經在那邊跟您說過,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已做出絕望的決定,不過是對付他自己一個人的。」

  「唉!雷米,在這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份苦難,願天主減輕這個可憐的孩子的苦難吧!」

  雷米用一聲歎息回答女主人的歎息,他們又默不作聲地繼續趕路,只有馬蹄在堅硬的路面上敲出清脆的響聲。

  兩個小時就這樣過去了。

  在我們的旅行者就要進維爾沃德時,雷米轉過頭去。他剛聽到了大路拐彎處有一匹馬奔跑的聲音。

  他停下,聽了聽,但什麼也看不見。

  他的眼睛徒然想要望穿濃重的夜幕;但是因為沒有一點聲音打破莊嚴肅穆的寂靜,所以他跟著他的旅伴進了鎮子。

  「夫人,」他對她說, 「天要亮了,如果您相信我的話:咱們就在這兒停下吧;馬已經累了,您也需要休息。」

  『雷米,」夫人說,「您心裡有事,想瞞住我也瞞不住。雷米,您在擔心。」

  「是的,是為您的健康擔心,夫人;請相信我,一個女人是沒法承受這樣的勞累的,連我也差不多……」

  「隨您的便吧,雷米,」狄安娜回答。

  「那好吧,咱們打這條小巷進去,我瞧見小巷盡頭有一盞燈快要熄掉;瞧見這個標記就知道有客店,請您快一點。」

  「莫非您聽見過什麼聲音?「

  「是的,好像是一匹馬的蹄聲。說實在的,我想我是聽錯了;不過不管怎麼樣,我在後面再留一會兒,弄弄清楚我的疑慮到底是對是錯。」

  狄安娜沒有答話,也沒有勸雷米打消他的主意,兩腿一夾馬脅,那匹馬就奔過彎彎曲曲的長巷去了。

  雷米讓她奔上前去,跳下馬,放掉韁繩,他那匹馬很自然地跟著他的女伴的馬跑去了。

  他自己呢,在一塊很大的界石後面傴下身子等著。

  狄女娜來到客店的門口敲門,店門後面,照弗朗德勒人殷勤好客的習慣,總守著或者說睡著一個寬肩膀粗胳膊的女僕。那姑娘已經聽到小巷石板路上得得的馬蹄聲。她給吵醒了,一點也沒有生氣,過來打開店門,熱情地接待這位旅客,或者說這位女客。

  接著她給兩匹馬打開寬敞的拱頂門,它們認出那是馬廄,於是奔了進去。

  「我在等我的同伴,」狄安娜說,「所以讓我坐在火爐邊上就行了:他不來我是不會睡著的。」

  女僕丟了幾把麥秸給兩匹馬,關好馬廄門,回到廚房,搬了一張矮凳到爐火旁邊,用手指掐掉粗大蠟燭的燭花,又去睡了。

  在這段時間裡,雷米埋伏著,守候著那個旅行者經過,他曾經聽見過那個旅行者的馬的奔馳聲。

  他瞧見那個騎馬的人進了鎮,一邊讓馬不緊不慢地跑著,一邊支棱起耳朵在仔細傾聽,隨後,到了小巷口,瞧見了燈光,看上去拿不定主意是繼續往前跑還是朝這邊過來。

  他停在離雷米只有兩步路的地方,雷米的肩膀上感覺到馬的鼻息。

  雷米把手擱在刀柄上。

  「真的是他,」他喃喃自語,「他朝這邊來了,他還在跟蹤我們!他要把我們怎麼樣呢?」

  那個旅客把雙手交叉在胸前,他的馬伸長脖子使勁喘氣。他沒說一句話;但從他那時而朝前,時而朝後,時而朝小巷裡望去的炯炯的目光,不難猜出他正在思忖是該向後轉,還是往前走,或是朝客店而去。

  「他們往前走了,」他輕輕地說,「讓我也往前走吧。」他放鬆緩繩,繼續往前走。

  「明天,」雷米對自己說,「咱們得換條路。」

  他去找正在心焦地等著他的女伴。

  「怎麼樣,」她低聲說,「有人跟蹤我們嗎?」

  「沒有,是我弄錯了。大路上就只咱們倆,您儘管放心睡吧。」

  「哦!我不困,雷米,您是知道的。」

  「那您至少得吃點東西,夫人,因為昨天您已經一整天什麼也沒有吃了。」

  「好吧,雷米。」

  可憐的女僕又給叫醒了,她第二回爬起身來,跟第一回一樣神色愉快,她弄明白他們要什麼以後,從餐具櫥裡取出一大塊鹹豬肉,一隻凍野兔和一碟果醬;隨後又端來一罐覆滿泡沫、冒著氣泡的盧凡啤酒。

  雷米走到桌邊,坐在女主人身旁。

  她往帶柄的酒杯裡倒了半杯這種啤酒,但只潤了潤嘴唇,又掰下一塊麵包,但只吃了一點兒,然後她推開酒杯和麵包,仰靠在椅子上。

  「怎麼!您不吃了,我的老爺?」女僕問。

  「對,我吃好了,謝謝。」

  女僕於是瞧著雷米拿起他的女主人掰下的麵包,慢慢地嚼著,又喝了一杯啤酒。

  「那肉呢,」她說,「您不吃點肉嗎,先生?」

  「不,我的孩子,謝謝。」

  「難道您覺得這肉不好嗎?」

  「我可以肯定,它一定好極了,可是我不餓。」

  女僕雙手合在一起,表示這種罕見的飲食節制使她驚奇到了怎樣程度:她的那些出門旅行的同胞們可從沒這樣的習慣。雷米懂得在女僕的這個祈求的姿勢裡,包含著那麼一點氣惱的意味,於是丟了一塊銀幣在桌子上。

  「哦!」女僕說,「要找您那麼多錢,我的天主!您還是留著您的銀幣吧:您二位一共才吃了六個銅板!」

  「這個銀幣都歸您了,我親愛的,」女客說,「我的哥哥和我都吃得很少,確實如此,可是我們不想減少您的收入。」

  女僕高興得滿臉通紅,與此同時,同情的淚水也濕潤了她的眼睛,剛才那幾句話說的是多麼悲傷啊。

  「告訴我,姑娘,」雷米問,「從這兒到梅克林有近道嗎?」

  「有的,先生,但是很不好走;其實呢……先生也許不知道,有一條挺好的大路。」

  「噢,姑娘,我知道。但我要走另一條。」

  「天哪!我可已經跟您把話說在頭裡了,先生,因為啊,您的同伴是個女的,這條道就加倍糟糕啦,尤其對她。」

  「糟在哪兒,我親愛的?」

  「糟在啊,今晚上,大群大群的鄉下人要穿過這一帶到布魯塞爾去呢。」

  「到布魯塞爾去?」

  「就是,他們是暫時遷移到那兒去的。,

  「他們為什麼要遷移?」

  「我不知道,這是命令。」

  「誰的命令?德·奧蘭治親王的?」

  「不是,是王爺的。」

  「這個王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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