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四十五衛士 | 上頁 下頁 |
一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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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法國人,是法國人!」儒瓦約茲喊道;「你讓我給猜著了,叛徒。啊!你這該死的傢伙,但願你落個叛徒的死法!」這激烈的詛咒,似乎使那個面對千百把高舉的刀劍也不曾有過絲毫動搖的人氣餒了,他撥轉馬頭,這個戰勝者就像那些戰敗者,飛快地逃走了。 但是一個人退卻並不能逆轉形勢。恐俱是會傳染的,它已經傳染到了整個軍隊,在這種喪失理智的驚惶的影響下,士兵們開始絕望地潰逃。 戰馬儘管疲乏不堪,還是在拚命奔騰,因為它們似乎也受到了恐懼的影響。士兵們四散逃命,幾小時內這支 軍隊已經潰不成軍。 就在這個時候,按照王爺的命令,堤壩和閘門都打開了。從利耶爾到泰爾蒙德,從珂埃東克到梅克林,每一條因彙集支流的水而漲起來的小河,每一條氾濫的運河,都把它分得的那份波濤洶湧的大水送到平坦的地帶。 就這樣,當敗退的法國人擺脫掉敵人,開始停下腳步的時候,當他們看到安特衛普人終於轉過身去,後面跟著德·奧蘭治親王的士兵一起回到城裡的時候,當那些平安無恙地逃脫了夜間殺戮的法國兵,以為自己終於得救,正在喘一口氣,有的在祈禱,有的在罵娘的時候——就是在這時候,一個新的敵人盲目、無情,以狂風似的迅疾,以大海般的洶湧,向他們猛撲過來,然而,儘管迫在眉睫的危險已經開始在包圍著這些敗兵,他們卻懵懵然一無所知。 儒瓦約茲下令水兵停止前進時,水兵只剩八百人了,這是在可怕的潰敗中尚能保持一定隊形的那部分人。 德·聖埃尼昂伯爵喘著粗氣,說不出話來,只是在做著威脅的手勢,他力圖把他那支零亂的步兵集合起來。 德·安茹公爵騎著一匹駿馬,旁邊跟著一個馬弁,手裡牽著另一匹馬,他在潰軍的最前頭,一個勁兒地往前奔,看上去似乎什麼都沒有想。 「這個混蛋沒有一點心肝,」有的人這麼說。 「這個勇士多麼鎮定自若,」另一些人那麼說。 從淩晨兩點到六點的幾個鐘頭的休息,使步兵們又有了繼續退卻的力氣。 但是糧草沒有了。 那些戰馬,看上去比人還要疲乏,勉強拖著腳步走,因為它們從頭天起就沒有吃過東西了。 所以它們落在隊伍的最後面。 他們想撤到布魯塞爾去。布魯塞爾歸附公爵,在那兒有眾多的支持者;不過對布魯塞爾的誠意,他們不能不擔心,他們當初也認為安特衛普可以信賴,正如現在認為布魯塞爾可以信賴一樣。 在布魯塞爾那兒,也就是說,在離他們此時所在差不多八法裡的地方,他們的部隊可以得到補給,而且可以挑選有利的營地,以便在他們認為合適的時機再繼續作戰。 已經集結起來的殘軍應當成為一支新軍的核心。 直到這時候,還沒有一個人料到會有那麼一個可怕的時刻,在那個時刻裡,地面將在不幸的法國兵腳底下下沉,洶湧澎湃的大水將猛撲過來,在他們頭頂上奔流,那麼多勇敢的士兵的屍首將被渾濁的水流沖走,或者是一直沖進大海,或者是在半途中留下來給布拉邦鄉村的土地當肥料。 德·安茹公爵在埃博康和埃庫之間找了個農舍進早餐。小屋是空著的,從頭一天晚上起居民都逃走了,頭一天生的爐火還在壁爐裡燃燒著。 士兵和軍官都想仿效他們的首領,他們分散在我們剛剛提到的那兩個鎮上;但是使他們驚奇之中又感到恐懼的是他們看到所有的房子裡都不見人影,而且幾乎所有吃的東西都給居民帶走了。 德·聖埃尼昂伯爵也跟其他的人一樣在尋找機會;這麼多勇敢的將士為德·安茹公爵流血犧牲了,德·安茹公爵卻是這樣無憂無慮,這使德·聖埃尼昂伯爵心裡極為反感,他遠遠地離開了公爵。 他屬說這話的人:「這個混蛋沒有一點心肝!」 為了解決自己的問題,他跑了兩三所房子,裡面都是空的,他敲第四家的房門的時候,有人來告訴他,在方圓兩百里之內,就是說在他們佔領的這個圈子裡,每一所房子都是如此。聽到這個消息,德·聖埃尼昂先生皺起眉頭,做了個慣常做的怪相。 「上路吧,先生們,上路吧!」他對軍官們說。 「可我們太困乏了,」這些軍官回答,「都快餓死了,將軍。」 「不錯;但是你們還活著,要是在這兒再呆上一小時,你們就真的要死了!說不定現在已經太遲了。」 德·聖埃尼昂先生沒法說得清楚,但他預感到在這片寂靜裡隱藏著什麼巨大的危險。 他們開拔了。 德·安茹公爵率先,德·聖埃尼昂先生居中,儒瓦約茲殿后。但是仍有兩三千人掉了隊,他們或者是傷重體弱,或者是過度疲乏,有的躺在野草叢中,有的躺在大樹腳下,被人遺棄,萬分憂愁,讓一種不祥的預感困擾著。 在他們後面還留下了失去坐騎的騎兵,他們的馬實在走不動了,或是他們自己在行軍途中受了傷。 在德·安茹公爵周圍,剩下的身體完好、還能作戰的士兵,只有三千人了。 六十七 旅行者 當這場災難——一場還要大的災難的先驅——結束的時候,兩個騎著佩爾什駿馬的旅客,在涼爽的夜裡出了布魯塞爾城門,朝梅克林的方向前進。 兩人並轡而行,披風搭在馬的臀部上,顯然沒有攜帶別的武器,只有一柄弗朗德勒闊刀,可以看見它的鋼刀把在其中一個人的腰間閃著亮光。 兩個旅客並排緩緩前行,各人想著各人的事,也說不定想著同一樁事,沒有交談過一句話。 他們的神氣和服飾都像是庇卡底的行商,這些行商當時頻繁往來于法蘭西王國和弗朗德勒之間做生意,可以說是旅行推銷員的先驅,他們頭腦比較簡單,在那個時代幹著當今的旅行推銷員的差事,不過並不知道自己多少掌握了大規模的商業宣傳的特長。 不論是誰,瞧見他倆沐浴在月光下,這麼安詳地在大路上執轡緩行,都會把他們當作辛苦了一天,急於找張床鋪的善良的商人。 但是,他倆交談時,只要聽到隨風飄來的片言隻語,就不會再保留憑著第一眼對他們得出的錯誤看法了。 首先,他倆的談話中最奇怪的就是開始交談用的頭一個稱呼,這場談話是在他們離開布魯塞爾將近半法裡時開始的。 「夫人,」兩個旅伴中粗壯的那個對苗條的那個說,「您決定今天夜裡動身確實是對的,咱們這麼一來就能多跑七法裡路,等咱們到了梅克林,十有八九進攻安特衛普的結果已經知道了。那兒的人一定會陶醉在勝利中。再經過兩天很短的行程,為了讓您得到休息,咱們每天的行程不能太長,經過兩天短短的行程以後,咱們就到了安特衛普,很可能到的正是時候,親王已經樂夠了,在升到七重天之後,也肯屈尊看看地上了。」 被稱為夫人的那個旅伴,雖說穿著男人的服裝,對這個稱呼卻毫無反感,用一種安詳、嚴肅同時又很溫柔的聲音說:「我的朋友,請相信我。天主對庇護這個卑鄙的親王會感到厭倦,會嚴厲地懲罰他的,所以,讓我們趕快執行我們的計劃,因為我,我不是那種相信天命的人,我認為每個人對自己的願望和行動是有自由意志的。如果我們不幹而讓天主去幹,那又何必這麼痛苦地活到今天呢。」 這時,一陣冰冷的西北風呼嘯而過。 「您在打哆嗦,夫人,」兩個旅行者中年紀大的那個說,「披上您的披風吧。」 「不用,雷米,謝謝你;你也知道,肉體的痛苦也好,精神的痛苦也好,我都已經感覺不到了。」 雷米抬起眼來望著天,一直陷入憂鬱的沉默中。 有時候,他勒住馬,踩著馬鐙,回過頭去,而他的女伴像一座騎在馬上的雕像似的默默無言地走到他前面去。 她的旅伴在一次這樣短暫得只有一瞬間的停留以後趕上前來的時候,她說: 「你不再看見有人在我們後面嗎?」 「沒有,夫人,一個人也沒有。」 「夜裡在瓦朗西納趕上我們,愣愣地看了我們半天,後來又去打聽我們消息的那個騎士呢?」 「我沒有再看見他。」 「可是我,我在進蒙城前好像見過他。」 『我嘛,夫人,我可以肯定在進布魯塞爾以前見過他。」 「你是說布魯塞爾?」 「是的,不過他准是留在那兒了。」 「雷米,」夫人湊近她的旅伴說,好像怕這條杳無人跡的大路上會有人聽到她的話,「雷米,你不覺得他像……」 「像誰,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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