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四十五衛士 | 上頁 下頁
一一三


  這時候好像是為了證明王后說得完全有理,可憐的福瑟茲被一陣劇烈的疼痛壓垮,重新躺倒在床上,臉變成灰白色,身體抖動著。

  瑪格麗特看了她一會兒,眼光裡沒有憤怒,不過也沒有憐憫。「小姐,難道我仍然應該相信您的否認不成?」瑪格麗特最後在可憐的姑娘能坐起來時對她說。她在坐起來時,露出來一張神色驚慌、眼淚直流的臉,即使卡特琳見到了也會感動。

  這時候,就像天主成心要給這個不幸的孩子送來幫助似的,房門開了,納瓦拉國王匆匆走了進來。

  亨利沒有跟希科相同的理由去睡覺,他沒有睡覺。

  他跟莫爾內在一起工作了一個小時,又把他向希科鄭重其事地宣佈的狩獵作了種種安排,然後才跑到侍從女伴這幢房子來。「喂,怎麼回事?「他一進來就說,「為什麼我的姑娘福瑟茲總是不舒服?」

  「您看見了嗎,夫人,」年輕姑娘一看見她的情人,就大聲嚷起來,由於有了支持她的人,她顯得堅強起來,「您看見了國王什麼也沒有說,我否認是做對了嗎?」

  「先生,」王后朝著亨利轉過身來,打斷她的話說,「我求您,讓這場丟臉的鬥爭停止吧,我相信我剛才懂得了陛下賜予我對我信任的榮幸,把小姐的情況說給我聽。請您告訴她,我一切全知道了,好讓她在我說的時候,她不至於懷疑。」

  「我的姑娘,」亨利問,他甚至沒有企圖掩飾他的親切的態度,「您堅持不承認嗎?」

  「秘密並不屬￿我,陛下,」這個勇敢的孩子回答,「只要我沒有從您口裡得到允許把一切都說出來……」

  「我的福瑟茲姑娘是一個誠實的姑娘,夫人,」亨利接著說,「饒恕她吧,我懇求您;您呢,我的姑娘,您要完全相信您的王后的仁慈;感謝是我的事,由我負責來辦。」

  亨利抓住瑪格麗特的手,激動地握了一下。

  這時候,一陣痛苦像潮水似的重新襲擊年輕姑娘,她再一次在狂風暴雨面前屈服,發出一聲低沉而痛苦的呻吟,像一朵給壓彎的百合花似的垂下頭去。

  亨利看到福瑟茲蒼白的前額,充滿淚水的眼睛,潮濕散亂的頭髮;看到她鬢角和唇邊沁出的一串串那種仿佛臨近死亡的劇痛的汗珠,他一直感動到了內心深處。

  他伸開雙臂,發狂地朝她撲過去。

  「福瑟茲,親愛的福瑟茲!」他跪在她的床邊,低聲說。瑪格麗特神情憂鬱,一聲不響,去到窗前把發燙的前額靠在窗玻璃上。

  福瑟茲勉強抬起胳膊摟住她的情人的脖子,把自己的嘴唇貼在他的嘴唇上,她相信自己就要死了,在這最後的也是臨終的一吻裡,把自己的靈魂交給亨利,向他訣別。

  接著,她又失去知覺,倒下去了。

  亨利跟她一樣臉色蒼自,跟她一樣既不動一動,也沒有一點聲音,頭倒在她這個垂死的病人的床單上,這張床單看來馬上就要變成一張裹屍布了。

  瑪格麗特走到這兩個人跟前,肉體的痛苦和精神的痛苦在這兩個人身上混合在一起。

  「請您站起來,先生,讓我來完成您交給我的任務。」她說,口氣既堅決而又威嚴。

  亨利仿佛對自己的這種表現感到不安,一條腿跪著,半直起身子。

  「啊!什麼也不要害怕,先生,」她說,「只有在我的自尊心受到傷害時,我是強硬的;違背我的心意,我就不能為自己做出保證,不過,幸好在整個這件事裡,與我的心毫無關係。」

  亨利抬起頭來。

  「夫人,「他說。

  「什麼也別再說了,先生,」瑪格麗特伸出手,說,「不然的話,我會以為您的寬宏大量原來有自私的打算。我們是兄妹,我們會互相瞭解的。」

  亨利把瑪格麗特拉到福瑟茲跟前,把福瑟茲一隻冰冷的手放在瑪格麗特滾燙的手裡。

  「走吧,陛下,走吧,」王后說,「動身打獵去吧。在這種時侯,您越多帶些人走,就越能使那些好奇的人遠離……小姐的床。」

  「可是,」亨利說,「我在前廳沒有看見一個人。」

  「不,陛下,」瑪格麗特微笑著回答,「他們認為這兒有瘟疫,您趕快去別的地方消遣吧。」

  「夫人,」亨利說,「我這就動身,為了我們兩人,我去打獵。」他充滿柔情地朝仍舊昏迷不醒的福瑟茲看了最後一眼,急忙從套房走出去。

  他一到前廳,仿佛要把剩下的焦慮從前額上摔掉似的,搖了搖頭,然後,臉上露著笑容,他特有的那種狡詐的笑容,上樓到希科的屋裡去,希科呢,我們已經交代過,他正酣睡。

  國王叫人打開門,他推了推床上熟睡的人說:

  「喂!喂!夥計,」他說,「起來,起來,兩點鐘了。」

  「啊!見鬼,」希科說,「您叫我夥計,陛下,您也許把我當成德,吉茲公爵了吧?」

  亨利平常談到德·吉茲公爵的時候,確實總習慣叫他夥計。「我把你當作我的朋友,」他說。

  「您使我成了囚犯,可我是一個使臣呀!陛下,您侵犯了人權。「亨利笑了起來。希科呢,他首先是一個風趣的人,禁不住自己要給亨利作伴。

  「你發瘋了。怎麼回事,見鬼!你打算離開這兒?待您不好嗎?」

  「太好了,真是活見鬼!太好了,我覺著我在這兒就像一隻在家禽棚裡養肥的鵝。人人都對我說,『小乖乖,希科小乖乖,他多可愛!』可是他們剪了我的翅膀,把門關上不讓我出去。」

  「希科,我的孩子,」亨利搖了搖頭,說,「你放心,你還沒有肥得夠做我飯桌上的菜。」

  「可是,陛下,」希科坐起來,說,「我發現您今天上午挺高興,有什麼消息?」

  「啊!我就告訴你:因為我要出門打獵了。你瞧,我每次去打獵總感到非常高興。好了,下床吧,夥計,下床吧!」

  「怎麼,您帶我去,陛下?」

  「你當我的史官,希科。」

  「我去記錄射中的次數?」

  「對了。」

  希科搖了搖頭。

  「喂,怎麼回事?」國王問。

  「我呀,」希科回答,「像這種熱鬧事兒我看在心裡總是感到不安。

  「得啦l」

  「是的,正像出太陽的時候,……」

  「怎麼樣?」

  「是這樣,陛下,雨、閃電和雷離著不遠了。』

  亨利摸著鬍子,微微笑了笑,回答道:

  」如果有大雷雨,希科,我的披風很大,可以遮住你。,希科一邊穿衣服,一邊咕噥,國王朝前廳走去,大聲喊道:「我的馬,派人去通知德。莫爾內先生,我準備好了。」

  「啊!德·莫爾內先生是這次打獵的犬獵隊隊長?」希科問。「德·莫爾內先生在這兒什麼都管,希科,」亨利回答,「納瓦拉國王太窮,沒有辦法分門別類地分成各種職務,我,我只有一個人。」

  「是的,可是他是好樣的。」希科歎了口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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