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四十五衛士 | 上頁 下頁
九六


  「至少我希望如此,親愛的陛下,」希科說,他已經全然不覺得拘束了。

  「呵!當然!。亨利說,「咱們一塊兒來喝點利穆的葡萄酒,您還得給我講講利穆的新聞哩,您實在太叫我高興了,希科先生,請坐這兒。」

  他指著一個草皮鋪的土墩。

  「這不行,陛下,」希科推卻說。

  「您這麼走二百法裡路來看我,難道我讓您站著不成?不,希科先生,坐下,坐下,坐下才好聊天嘛。」

  「可是,陛下,這不合禮儀!」

  「在咱們這兒,在納瓦拉講禮儀!您瘋啦,我可憐的希科;誰還管這一套?」

  「不,陛下,我沒瘋,」希科回答,「我是使臣。」

  一道淡淡的皺紋掠過國王明淨的額頭,可是迅即消失了,希科雖說是個觀察敏銳的人,也沒留意到這道皺紋。

  「使臣,」亨利帶著儘量裝得很天真的驚奇樣子問,「誰的使臣?」

  「國王亨利三世的使臣。我從巴黎盧佛宮來,陛下。」

  「啊!那就另當別論了,」國王說著歎了口氣,從鋪著草皮的土墩上站起身來。「去吧,侍從;不用管我們。把酒送到二樓我的房間裡;不,送到我的書房裡。請跟我來,希科,我給您帶路。」

  希科跟在納瓦拉國王後面。亨利比剛才從那條有夾竹桃的小徑過來時走得快了。

  「真晦氣!」希科想,「跑來擾亂這麼個好人的心境,他過得太太平平,對什麼都一無所知。得!反正他是個曠達的人!」

  四十五 納瓦拉國王猜想蒂雷尼烏斯就是蒂雷納而瑪戈塔就是瑪戈

  納瓦拉國王的書房,正如我們預料的,不怎麼豪華。貝亞恩的這位國王陛下並不富有,微薄的財富經不起揮霍浪費。這間書房,加上那間有時舉行一些禮儀的臥室,就占了城堡的 整個東側,在前廳或者說警衛室和臥室之間有一條走廊;這條走廊通往書房。

  在這間寬敞的佈置宜人的書房裡,雖說看不出一點王家奢侈排場的痕跡,從窗口望出去卻可望見一片片沿著河岸伸展的茂盛的草地。

  高大的樹木都是柳樹和懸鈴木,儘管它們避住了河道,但是當河水像神話中的仙子似的從樹葉叢中露出,或者在南方的驕陽上金光點點、熠熠生輝,或者在午夜的月光下宛如一匹銀色的緞子的時候,你看了不免心醉神迷。

  書房一邊的窗戶就對著這片迷人的景色,遠處是連綿起伏的岡巒,白天在陽光下稍稍有些耀眼。但到了晚上,極目望去只見一派清澈明淨的淡紫色調;另一邊的窗戶對著城堡的庭院。這樣兩邊採光,東邊和西邊有兩排相對的窗戶,一邊是紅色的,一邊是藍色的,當充滿生機的曙光或是初升月亮水浴潔的藍色清輝灑向這個房間時,它真是美極了。

  更吸引希科注意的,應該說不是自然景致的美色,而是亨利作為日常起居場所的這間書房的佈置。事實上,機靈的使節似乎要在每件家具上找出一個字母,尤其是因為把這些字母仔細拼擾來就能得到那個謎底,那個他長久以來所要尋找的,特別是在來這兒的路上苦苦尋找的謎底。他就更加集中注意力地尋找了。-420-

  國王帶著慣常的好性子和永不消失的笑容,坐在一張鹿皮面的大扶手椅上,椅子上的飾釘是包金的,但是垂下來的邊卻是一條布做的。希科照他的吩咐,把一個馬紮,或者說一張矮凳移到他畫前坐下,這張矮凳用的是一樣的面料,一樣的裝飾。

  亨利盯住希科看,眼裡含著笑意,這我們已經說過,但同時又有一種會讓廷臣覺得很不自在的專注的神情。

  「您會覺得我很好奇,親愛的希科先生,」國王終於開口說,「可我實在沒有辦法;好久以來我一直以為您死了,所以儘管您的復活給我帶來了極大的喜悅,我還是沒法叫自己相信您真是個活人。您倒是說說,為什麼一下子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哎!陛下,」希科以慣常的隨隨便便的口氣說,「您也是一下子從萬森消失的嘛。各人的消失,有各人的辦法,或者說有各人的需要。」

  「您還是比誰都機靈,親愛的希科先生,」亨利說,「憑這一點,我相信我不是在對您的幽靈說話了。」

  接著他用一種嚴肅的神情補充說;

  「好啦,咱們不談機靈不機靈,言歸正傳怎麼祥?」

  「如果這不會太累著陛下的話,我悉聽吩咐。」

  國王眼睛裡射出光芒。

  「太累著我!」他說。

  接下去,他換了一種聲調:

  「是的,我在這兒是一天比一天衰弱了,」他很沉靜地繼續說;「但是我只要什麼事都不做,就不會覺得累。而今天,亨利·德·納瓦拉的身體這兒那兒地活動得不少,可是國王的腦子還沒有動過呢。」

  「陛下,聽到您這麼說,我感到很高興,」希科答道;「作為一位國王兼您的親戚和朋友派來的使節,我負有很微妙的使命來面見陛下。」

  「那就快說吧,因為您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陛下……」

  「先把國書給我吧,我知道這是沒用的虛套子,既然來的是您;可是我想讓您瞧瞧,我最說是個貝亞恩的鄉下人,還是知道當國王的職責的。」

  「陛下,我請求陛下的原諒,」希科回答說,「我的那些國書,都讓我給拋進河裡,丟在火裡,灑向天空了。」

  「為什麼呢,親愛的希科先生?」

  「因為,一個人作為使節到納瓦拉來,他的旅途是跟去裡昂買布料不一樣的,如果一個人還有那份招災惹禍的榮幸,攜帶著國王的親筆信,那他就得冒死在半路上的危險。」

  「確實如此,」亨利用他那再好不過的性子說,「路上不安全,在納瓦拉,咱們錢不夠,只好把自己託付給鄉下人的誠篤了,好在他們不怎麼愛搶東西。」

  「瞧您說的!」希科嚷道,「他們都是溫順的羔羊,是小天使,陛下,可是只有納瓦拉是如此。」

  「啊!啊!」亨利說。

  「是啊,一出納瓦拉,就會碰見狼和禿鷲圍著每樣獵物打轉;我就當過獵物,陛下,我遇上過我的禿鷲和狼。」

  「好在它們沒把您啃光了,我很高興地看到這一點。」

  「見鬼!陛下,這不怪它們!它們是盡力而為了。不過它們發現我挺難對付,連我的皮都傷不著。可是,陛下,請您允許我不再談旅途的詳情,這些都是題外的話,咱們還是來談國書吧。」

  「不過,既然您已經沒有了,親愛的希科先生,」亨利說,「我想再談也無濟於事。」

  「我是說我現在沒有,可是以前我有過。」

  「啊!那好呀!給我吧,希科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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