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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它來得太晚一點了,你得承認。」

  「它還太早呢,陛下,既然我看到您並不怎麼想聽我講;」德·艾佩農說。

  「我?我不是聽你講了一個鐘頭?」

  「怎麼!您現在受到威脅,受到攻擊;人家對您設下了圈套,而您卻穩坐不動?」

  「幹嗎要動呢?既然你已經給了我一支衛隊,而且昨天你還在擔保我是死不了的?你皺眉頭了!啊!你的四十五衛士是回加斯科尼老家去了,還是根本派不了用場?這些先生莫非就像那些騾子?試著騎騎倒是活蹦亂跳的;等到買到手卻一個勁往後縮。」

  「好吧,陛下會看到他們是怎麼樣的。」

  「我很高興能看看他們是怎麼樣的;公爵,是不是很快我就能看到呢?」

  「也許比您想的還要來得快些,陛下。」

  「噢!你要嚇我一跳了。」

  「您會看到的,您會看到的,陛下。順便問一下,您什麼時候去郊外?」

  「去萬森森林?」

  「是的。」

  「星期六。」

  「那就是三天以後?」

  「三天以後。」

  「我就問這些,陛下。」

  德·艾佩農向國王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到了候見室,他才發覺忘記撤掉佩蒂納克斯先生的崗哨;不過,佩蒂納克斯先生早就自己下崗了。?

  二十九 兩個朋友

  現在,如果讀者有興趣的話,我們就去追趕那兩個年輕人去吧。國王對自己能有一些小小的秘密感到很得意,他派他們去找信使希科。

  埃爾諾通和聖馬利納剛跳上馬背,就誰也不肯落後一步,出邊門時險些兒把門堵死。

  事實上,兩匹馬並排走,把騎在馬背上的兩個人的膝蓋都給擦破了。

  聖馬利納臉漲得透紅,埃爾諾通臉色煞白。

  「您擦痛我了,先生!」兩個人從小門擠出來以後,聖馬利納嚷道;「您是想擠死我怎麼著?」

  「您也擦痛我了,」埃爾諾通說,「而我,我可沒抱怨。」

  「您是想教訓我,我想?」

  「我對您什麼也不想幹。」

  「啊!」聖馬利納縱馬趕上幾步,以便跟他的同伴講起話來更靠近些,「您給我再說一遍看。」

  「幹什麼?」

  「因為我沒聽明白。」

  「您是要找岔子跟我吵架,是不是?」埃爾諾通冷冷地說;「那就活該您倒黴了!」

  「我憑什麼找找岔子跟您吵架?我什麼時候認識過您啦?」聖馬利納倨傲地反唇相譏。?

  「您當然認識我,先生,」埃爾諾通說。「首先,因為在咱們出來的那地方,我家離你家才兩法裡路,而我又出身世家,在家鄉頗有名氣;其次,因為您在巴黎見到我時曾經火冒三丈,您原以為只徵召了您一個人呢;最後,因為國王把他的信交給了我。」

  「好吧,就算這樣吧!」聖馬利納氣得臉色發白,嚷道,「就算都給您說對了,可是結果就是……」

  「什麼?」

  「待在您旁邊,我覺得窩囊。」

  「您願意走就儘管走吧,見鬼!又不是我要留住您。」

  「您看樣子是沒聽明白我的話。」

  「正相反,先生,您的話我聽得再明白也沒有了。您就是想把我身上這封信拿過去放在您身上;遺憾的是,您要這麼做,非得先殺了我不可。」

  「您怎麼知道我不想那麼幹呢?」

  「想幹和真幹是兩碼事。」

  「您只要下馬跟我到河邊去,就會知道對我來說,想幹和真幹就是一碼事。」

  「我親愛的先生,當國王要我帶一封信的時候……」

  「嗯?」

  「嗯,我就要帶。」

  「我要把它搶過來,你這個狂小子!」

  「我希望,您不至於逼著我像打條野狗似的打碎您的腦袋吧?」

  「您?」

  「沒錯,我有一把大手搶,您可沒有。」

  「啊!我以後再跟你算這筆賬!」聖馬利納說,一邊把馬勒得偏閃了一下。

  「我很願意等信送到以後再來算這筆賬。」

  「膽小鬼!」

  「目前,我請您注意,注意自己的言行,德·聖馬利納先生;咱們有幸都在國王手下效勞,要是吵得旁人都來看熱鬧,可就壞了國王這邊人的名聲了。再說您想想,陛下的敵人要是看到王權的保衛者自相殘殺,他們會有多麼得意。」

  聖馬利納咬著他的手套;血流到他那狂怒的牙齒下面。

  「得了,得了,先生,」埃爾諾通說,「留著您那雙手,到需要使劍的時候好去使劍。」

  「啊!我要氣死了!」聖馬利納嚷道。

  「那樣的話,我倒省事了,」埃爾諾通說。

  要不是埃爾諾通穿過聖安托廳街時突然在聖保羅教堂旁邊看見一頂馱轎,不由得驚叫一聲,停住馬只管盯著一個戴著半截面紗的女人看的話,我們真不知道聖馬利納愈來愈旺的火氣會怎樣發作出來。

  「我昨天的那個年輕侍從!」埃爾諾通喃喃地說。

  那女人看上去好像沒有認出他來,連眉頭都沒有皺一皺就過去了,只不過把身子更朝馱轎裡面靠一些。

  「見鬼!我看,您是讓我等您呀,」聖馬利納說,「而且是為了瞧女人!」

  「對不起,先生,」埃爾諾通說,重又往前走去。

  從這時起,兩個年輕人策馬大步慢跑在聖馬爾索區的街上;兩人誰也不開口,連架也不吵了。

  聖馬利納外表上顯得很冷靜;可是實際上,他渾身的肌肉還在氣得直哆嗦。

  可是另一方面,他也發現——這個發現絲毫沒有平息他的怒火,這也是我們很容易理解的——儘管他是個好騎手,真要跑起來可趕不上埃爾諾通,自己的馬比起同伴的馬來差得很遠,這會兒還沒撒腿跑就已經汗水淋漓了。

  這可叫他大為擔憂;於是,他為了確確實實弄清楚他這匹馬到底能夠跑多快,就拚命用冬青鞭條和馬刺來折磨它。

  他這麼折磨來折磨去,到最後他的馬跟他幹起仗來了。

  這什事發生在比埃弗爾河附近。

  這匹馬並沒有像埃爾諾通那樣多費口舌;可是它沒忘記家鄉的脾氣(它出生在諾曼底),它決定跟騎在它背上的人較量一下,結果騎在它背上的人輸了。

  它先往邊上一閃,然後直立起來,又往前一竄,竄到了比埃弗爾河的附近,帶著它的騎手直住河裡滾下去;到了河裡,騎手和它分開,它總算把他擺脫了。

  一法裡以外就能聽見聖馬利納的詛咒聲,儘管他已經給河水嗆得半死。

  等到他直起身來站穩時。火冒三丈,兩隻跟睛睜得老大,好幾滴血從擦破了皮的額頭往下淌,在臉上留下一道道的血跡。

  聖馬利納朝四周看了一眼,他的馬已經爬上了斜坡,望過去只看到它的屁股,這說明它的頭大概是朝著盧佛官的方向。

  聖馬利納疲憊不堪,渾身濕透,沾滿泥漿,臉上淌著血,身上好些地方有烏青塊,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再去逮住那頭牲口了,甚至連試也不用試,否則也是出洋相。

  這時他不由得想起了剛才對埃爾諾通說的話。要是他在聖安托萬街連一秒鐘都不肯等他的同伴,他的同伴幹嗎一定要在大路上等他一兩個鐘頭呢?

  這麼一考慮,聖馬利納的怒氣化作了深深的絕望,尤其是當他站在陡坡下面的河水裡,眼看著默不作聲的埃爾諾通沿著一條顯然是他認為最近的小路勒馬飛馳而去的時候,這種絕望就更強烈了。

  真正性子火爆的人,怒火升到頂點總得有一陣瘋狂的發作。

  有些人狂跳一陣就完事。

  有些人則一直要弄到體力和理智都衰竭虛脫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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