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四十五衛士 | 上頁 下頁
六〇


  他匆匆忙忙跑來找希科,甚至連他那雅各賓修士穿的長袍都沒系好,從一條隙縫裡可以看到肌肉發達的雙腿,很不協調地穿著一條完全是世俗人穿的齊膝短褲。

  他的風帽沒有朝前兜得很緊,露出還未經過修院的剪子剪過的濃密的長髮。

  他的深陷的嘴角不時收縮著,流露出一種毫無篤信宗教意味的表情,而當他的微笑變成張口大笑時,就會露出三顆牙齒,像柵欄似的排列在城牆般的厚嘴唇後面。

  兩條胳膊跟希科的一樣長,可是比他更粗,一副肩膀扛得動加沙①的城門,有一把很大的菜刀插在作腰帶用的繩子裡,這把菜刀再加上一隻像盾牌似的纏在胸口上的袋子,就是這個雅各賓修院的歌利亞(:《聖經》故事中的腓力斯勇士,身材高大,頭戴銅盔,身穿金甲,作戰時所向無敵。後為大衛所殺。)的進攻武器和防禦武器。

  「嗨,」希科說,「他可真是醜得沒治了,要是他就憑這副嘴臉,還不給我帶點好消息來的話,我看這個傢伙活著也是白搭。」

  那個修士一直看著希科走過去,等他走近,就幾乎像個軍人那樣向他行了一個禮。

  「您有什麼事,我的朋友?」希科問。

  「您是羅貝爾·布裡凱先生?」

  「在下正是。」

  「那麼,我給您帶來一封院長大人的信。」

  「給我吧。」

  希科接過信;信的內容如下:

  「我親愛的朋友,

  分手以後,我又斟酌再三。說實語,我無法讓天主託付於我的虔誠的羔羊送給這人世上貪婪的狼口。我指的是,您想必知道得很清楚,我們的小雅克·克萊芒。他不久以前剛蒙國王召見,出色地完成了您授予的使命。

  代替年事尚小、亟需報效修院的雅克。我給您派去修院的一位可尊敬的好兄弟;他為人品行端方,性格溫順:我相信您一定樂於引為旅伴……」

  「對,對,」希科一邊對那修士看了一眼,一邊暗自這麼想,「你放心好了。」

  「隨信帶上我的祝福,不能當面為您祝福使我引以為憾。再見,親愛的朋友!」

  「這一手字寫得好漂亮!」希科看完信,說。「我敢打賭,這封信是司庫寫的;他寫得一手好字。」

  「這封信的確是博羅梅兄弟寫的,」歌利亞回答說。

  「好吧,既然如此,我的朋友,」希科笑容可掬地對身軀高大的修士說,「您就回修院去吧。」

  「我?」

  「對,您告訴院長大人,我改變了主意,想獨自一個人去旅行了。」

  「怎麼!您不帶我去,先生?」那修士驚訝地說,但口氣中也不乏恫嚇的意味。

  「不帶了,我的朋友,不帶。」

  「請問這是為什麼?」

  「因為我要省點錢;這年頭過日子不容易,您大概食量很大吧。」

  巨人露出嘴裡那排柵欄。

  「雅克吃得跟我一樣多,」他說。

  「不錯,可是雅克是修士,」希科說。

  「那我呢,我是什麼?」

  「您,我的朋友,您是個德國籍的雇傭兵,或者是個近衛騎兵,這,就咱們倆說說哪,准會得罪我受命前往的聖母院的。」

  「您說德國籍雇傭兵、近衛騎兵是什麼意思?」那修士回答說。「我,我是一個雅各賓派修士,難道您認不出我的長袍嗎?」

  「穿長袍的未必就是修土,我的朋友,」希科說;「可是,身上帶刀的卻必然是軍人,請把這兩句話轉告博羅梅兄弟。」

  說著,希科對巨人行了個禮;巨人像條被趕出去的狗似的,嘴裡嘟嘟噥噥地埋怨著,朝修道院走回去。

  至於我們的這位出遠門的朋友,他聽任本來該當他旅伴的那個人走遠,等到看見那人消失在修道院大門裡面,他才走過去藏在一叢樹籬後面,脫下緊身棉襖,把我們知道的那副細軟的鎖子甲穿在粗布襯衫裡面。

  裝束完畢以後,他就穿過田野,到了通往夏郎通的那條路上。

  二十六 吉茲兄弟

  希科動身去納瓦拉的當天傍晚,在德·吉茲府邸的那個大廳裡——在我們前面的故事裡,我們已經不止一次地把我們的讀者帶到過那兒——我們又找到了我們曾經看見騎在卡曼日後面進巴黎的那個目光炯炯的、矮小的年輕人。我們也已經知道,這個年輕人並非別人,正是戈朗弗洛長老的美麗的女懺悔者。

  這一回,她沒有採取任何措施來掩飾她的身分和性別。

  德·蒙龐西埃夫人穿一件很雅致的長連衫裙,領子是喇叭口形的,頭髮上佈滿了小星星般的寶石,這在當時是一種時尚,她立在窗口,正在不耐煩地等著一個遲到的人。

  暮色變得濃重起來,公爵夫人很吃力地才能看清府邸的大門,那是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的目標。

  終於遠處傳來了一匹馬的蹄聲。十分鐘過後,掌門官秘密地向公爵夫人通報:德·馬延公爵先生到。

  德·蒙龐西埃夫人立起身來,跑去迎接她哥哥;她跑得那麼急,以致忘了把右腳踮起來走,平時她為了不讓人覺察到她的腳有點跛,一向是有那個習慣的。

  「一個人,哥哥,」她說,「只有您一個人?」

  「是的,妹妹,」公爵說,一邊吻過公爵夫人的手,坐了下來。

  「可是亨利呢,亨利在哪兒?您知道大家都在這兒等他嗎?」

  「我的妹妹,亨利目前在巴黎還沒什麼事可做,而他在弗朗德勒和庇卡底的那些城市裡卻有一大堆事要辦。咱們的工作是緩慢的、隱蔽的;那兒有咱們要幹的,為什麼要撂掉那兒的工作跑到巴黎來呢?這兒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

  「對,可是如果你們不抓緊時間的話,準備好了的也會吹的。」

  「啐!」

  「啐!聽不聽由您,我的哥哥。可我,我要對您說,所有這些理由是不能再叫市民們感到滿意的,他們要見到他們的亨利公爵,這就是他們日等夜盼、發瘋似的渴望著的。」

  「他們到時候會見到他的,梅納維爾難道沒有把這一切都向他們解釋嗎?」

  「解釋了;可是,您是知道的,他的話抵不上你們的有用。」

  「談要緊的事吧。薩爾賽特怎麼了?」

  「死了。」

  「沒說什麼?」

  「一句話也沒說。」

  「好。武器呢?」

  「準備好了。」

  「巴黎呢?」

  「已經分成十六個區。」

  「每個區都有我們指定的頭領嗎?」

  「是的。」

  「那就讓咱們靜靜地等著吧,我的天老爺!這就是我要來告訴我們的好市民的話。」

  「他們不會聽您的。」

  「啐!」

  「我對您說他們是狂熱的。」

  「我的妹妹,您有點太喜歡把您自己的急躁加在別人的頭上了。」

  「您這是認真在責備我嗎?」

  「我可沒這麼想!不過我哥哥亨利說的話必須照辦。而我的哥哥亨利,他絕對不要大家倉猝行事。」

  「那麼我們做什麼呢?」公爵夫人不耐煩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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