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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二十三 劍 術 課

  在那個時代——我們不僅試圖敘述那時一些重大事件,而且還要描繪當時的風俗習慣——擊劍比賽跟今天的很不相同。

  劍是兩面開口的,所以不僅可以刺,也常用來砍;另外,左手再執一柄短劍,既能防身,又可攻擊:因而刺傷,或者不如說,劃傷的機會很多,在一場真正的戰鬥中這反而有著強烈的刺激作用,

  蓋呂當年身上十八處負傷,血流不止,但仍然挺立不倒,繼續戰鬥,直至第十九處負傷,才就此臥床不起,直到進入墳墓。

  劍術比賽從意大利傳了進來,仍然處於這門技藝的幼年階段,所以那年頭的比劍,無非就是雙方一邊劈刺一邊不停地挪動步子,而且因為場地是隨便選定的,有時地面稍有些高低不平,就會讓劍手遇到許多意想不到的障礙。

  你會看到擊劍者時而伸長身體,時而收攏身件,時而跳到左邊,時而跳到右邊,或者用一隻手撐在地上,靈活性,不僅是手腕的靈活性,而且還有兩腿以至全身的靈活性,是這門技藝的先決條件之一。

  希科的劍術看上去不像是受的這種訓練;簡直可以說他是有先見之明。摸到了現代劍術的門道,其制勝的關鍵,尤其是動作優雅的訣竅,在於手腕靈活而身體幾乎保持不動。

  他叉開兩腿,挺直上身,穩穩地站著,手腕健壯有力而又非常靈活,那柄劍從劍尖到劍身的中部很像一根柔韌而彎曲的燈心草莖杆,從劍柄到劍身中部則是挺直的鋼刃。

  在頭幾個回合裡,面對著這個青銅鑄成,好像只有手腕是活的對手,雅克兄弟有些過於急躁,希科覷准他漏出的極小的空檔,就挺腿伸臂刺過去,而我們知道,對慣於用劍尖或劍梢攻擊的擊劍手來說,這種空檔是常常可以找到的。

  每出現這麼一個空檔,那條長長的胳膊就伸出去有三尺遠,徑直在雅克兄弟的胸前刺一下,整個動作有條不紊,倒像是機械在操縱,而不是由難免有偏差和失誤的肉做的器官在操縱。

  每被花劍圓頭刺中一下,雅克的臉就由於憤怒和好勝心的受挫漲得通紅,同時將身子往後跳出一步。

  在十分鐘時間裡,這個靈巧驚人的孩子使出了渾身解數:他像山貓似的撲出去,像蛇似的縮起身子,他從希科的胸前閃過,一會兒向右跳,一會兒向左跳,而希科態度從容,看准一個機會,就伸出長胳膊架開對手的劍,給他狠命的一擊。

  博羅梅兄弟剛才還情緒激昂,有點興奮過度,此刻卻由於強壓住這股激昂的情緒而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雅克最後一次撲向希科,希科見到他腳步不穩,就賣個破綻,漏出空檔,引他全力衝刺過來。

  雅克果然衝刺過去,希科猛地一閃身,那可憐的徒弟失去了重心,終於站立不穩,跌倒在地。

  希科像一塊岩石一樣,一動不動地仍舊站立在原來的地方。

  博羅梅兄弟死命咬手指,幾乎咬出血來。

  「您剛才沒告訴我們,先生,您是擊劍館裡的常客,」他說。

  「他!」戈朗弗洛嚷起來,他感到很驚訝,但又由於一種很容易理解的友誼的感情而洋洋得意;「他嘛,他從來不出門!」

  「我嘛,一個可憐的老百姓,」希科說;「說我羅貝爾·布裡凱是擊劍館的常客!啊l司庫先生!」

  「不管怎麼說,先生,」博羅梅兄弟喊道,「要把一柄劍使得像您那樣,是需要經過大量練習的。」

  「啊!我的天主,是的,先生,」希科帶著一副天真的模樣回答說,「我確實有時候握過劍;而每當我握住劍,我總看到一個事實。」

  「什麼事實?」

  「那就是,對手裡握著劍的人說來,驕傲無好處,發火必壞事。現在,您聽著,我的雅克小兄弟,」他又說,「您的手腕不錯,可是腳和腦子不行:您動作敏捷,但不用腦筋。擊劍比賽中有三樣東西最要緊:首先是頭腦,然後是手腕,最後是雙腳;有了第一樣就可以防衛,再加上第二樣就可以克敵制勝;而如果三樣俱全,那就可以永遠立於不敗之地了。」

  「啊!先生,」雅克說,「那您就跟博羅梅兄弟比一場吧;那一定精采。」

  對這個提議不屑一顧的希科本想拒絕,但轉念一想,傲慢的司庫也許會對此加以利用的。

  「好吧,」他說,「要是博羅梅兄弟同意,我可以奉陪。」

  「不,先生,」司庫回答,「我認輸了;我寧可不交手就先認輸。」

  「啊!他多謙虛,多可愛!」戈朗弗洛說。

  「你錯了,」不留情面的希科湊在他耳邊說,「他的虛榮心太重了;我在他這個年紀,要是能找到這麼一個機會,寧願五體投地,懇求讓我也能像雅克剛才那樣上一堂劍術課的。」

  說完,希科又拱起背,把兩條長腿彎成弓形,帶著那副永遠掛在臉上的怪相,回到他的長凳跟前坐下。

  雅克跟著他;在這個年輕人身上,跟失敗的羞恥相比之下,敬佩的心情占了上風。

  「那就請您再對我上點課,羅貝爾先生,」他說,「院長大人會允許的,是不是,大人?」

  「對,我的孩子,」戈朗弗洛回答,「我非常願意。」

  「我不想跟您的師傅競爭,我的朋友,」希科說。

  說著他向博羅梅行了個禮。

  博羅梅接過話頭。

  「我並不是雅克唯一的師傅,」他說。「在這兒教劍術的不止我一個人;既然光榮不由我一個人獨佔,就請您不要把失敗只算在我一個人頭上。」

  「那麼他的另一個師傅是誰?」希科連忙問,他已經看到博羅梅臉上一陣紅,說明他已經擔心自己說漏嘴了。

  「他沒有別的師傅,」博羅梅回答,「沒有別的師傅。」

  「有的!有的!「希科說,「我聽得清清楚楚。您的另一個師傅是誰,雅克?」

  「嗨!對了,對了,」戈朗弗洛說;「是一個矮胖子,您給我介紹過的,博羅梅,他到這兒來過幾次,挺和氣的,酒量也好。」

  「我記不起他的名字了,」博羅梅說。

  厄澤布兄弟一臉沾沾自喜的樣子,菜刀插在腰帶裡,傻乎乎地湊上前來。

  「我,我知道,」他說。

  博羅梅一再跟他使眼色,可他沒看見。

  「他是比西-勒克萊爾!」他繼續往下說,「他在布魯塞爾教過劍術。」

  「啊!原來如此!」希科說,「比西-勒克萊爾師傅!好劍手,沒說的!」

  就在希科帶著他盡力裝出的天真神情這麼說著的時候,他冷眼看到博羅梅向那個討厭的獻殷勤的傢伙投去狂怒的一瞥。

  「瞧,我根本不知道他叫比西-勒克萊爾。他們忘掉告訴我了,」戈朗弗洛說。

  「我還以為大人根本不會對他的名字感到興趣哩,」博羅梅說。

  「其實呢。」希科說,「只要當得好,這個人或者那個人,誰當劍術師傅,全都一個樣。」

  「其實呢,全都一個樣,」戈朗弗洛接嘴說,「只要當得好。」

  說完這話,他就在一片讚賞聲中朝通向自己房間的樓梯走去。

  操練開始了。

  在樓梯跟前,雅克又向希科提出他的要求,讓博羅梅感到老大的不高興;可是希科回答說:

  「我不會教人,我的朋友;我是獨自一個人一邊考慮一邊練,最後練出來的;您也像我一樣做吧:有健全的頭腦,財產才會使人受益。」

  博羅梅下了一道口令,所有的修士都轉身回到內院四周的那些樓房裡去。

  戈朗弗洛靠在希科的胳膊上,莊嚴地走上樓去。

  「我希望,」他驕傲地說,「這個隱修院能忠誠地為國王效勞,能有些用處,嗯?」

  「喲!我完生相信,」希科說。「到了您這兒,尊敬的院長,就看得很清楚了。」

  「這些都是在一個月,甚至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搞起來的。」

  「是您搞起來的?」

  「是我搞的,我一個人搞的,正如您所見到的,」戈朗弗洛挺起胸脯說。

  「原先我可沒料到您會做得這麼好,我的朋友,等我完成使命回來……」

  「啊!真的,親愛的朋友,說說您的使命吧。」

  「當然願意,何況我動身前還得送封信,或者說派個信使到國王那兒去。」

  「到國王那兒去,親愛的朋友,一個信使?您跟國王有聯繫?」

  「直接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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