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四十五衛士 | 上頁 下頁
三六


  亨利把被子放下來,甩孩子般天真的語氣說:

  「別對我說任何不愉快的事兒,希科,我求你。啊!你知道,聽到你的聲音我有多高興啊!」

  「我嘛,我要對你說事情的真相,如此而已,要是它們叫你不愉快,那也沒法子。」

  「你並不那麼當真怕德·馬延先生,是嗎?」國王說。

  「不,那是當真的。你知道:德·馬延先生叫人打了我五十棍,我報了仇,用劍鞘回敬了他一百下,假定兩下劍鞘抵一棍,那我們就兩清了;當心哪!假定一下劍鞘抵一棍,看樣子德·馬延先生是這麼算的,那麼我還欠著五十棍或者五十下劍鞘。我對這檔子的債務人可比什麼都怕,要不是我知道德·馬延先生在蘇瓦松,不管你怎麼需要我,我才不會到這兒來呢。」

  「嗯,希科,既然如此,既然你是為我來的,我把你置於我的庇護之下,我要……」

  「你要怎麼樣?當心,亨利凱;每次你說到『我要』這兩個字的時候,你就要說蠢話了。」

  「我要你復活,要你大白天出來。」

  「這!我早說過了。」

  「我會保護你的。」

  「好呀。」

  「希科,我以國王的名義向你保證。」

  「得了!我有比這更好的東西。」

  「你有什麼?」

  「我有我安身的地方,我待在那兒。」

  「我會保護你的,我對你說!」國王使勁喊,在床前的踏級上站起身來。

  「亨利,」希科說,「你要傷風的;睡下去,我求求你。」

  「你說得對;可這是你惹我的,」國王說,一邊重新鑽進被窩裡去。「怎麼,我——亨利·德·瓦盧瓦,法蘭西國王,有那麼多瑞士兵、蘇格蘭兵,有那麼多法國衛士和侍從保衛我,而希科先生還感到不放心,還感到不安全!」

  「得啦,聽我說,你是怎麼說的?你有瑞士兵?……」

  「對,由托克諾指揮。」

  「好。你有蘇格蘭兵?」

  「對,由拉尚指揮。」

  「很好。你有法國衛士?」

  「由克裡榮指揮。」

  「好極了。還有呢?」

  「還有嗎?我不知道該不該對你說。」

  「別說好了;誰問你這個了?」

  「還有嘛,是件新鮮事兒,希科。」

  「新鮮事兒?」

  「對,您想想吧,四十五個勇敢的紳士。」

  「四十五個!你說什麼?」

  「四十五個紳士。」

  「你到哪兒去找來的?總不是在巴黎啊?」

  「不是,不過他們今天到了巴黎。」

  「對!對!」希科說,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你的這些紳士,我認識他們。」

  「真的?」

  「四十五個乞丐,就缺些褡褳。」

  「我可不這麼認為。」

  「模樣真笑死人!」

  「希科,他們中間有很出色的人。」

  「而且還是些加斯科尼人,跟你的那位步兵統領一樣。」

  「也跟你一樣,希科。」

  「啊,不過,我,亨利,那可不一樣;打我離開加斯科尼以後,我就不是加斯科尼人了。」

  「他們呢?……」

  「恰恰相反;他們在加斯科尼不是加斯科尼人,在這兒卻是雙料的加斯科尼人。」

  「這不管,我有四十五把令人生畏的劍。」

  「由那個叫德·艾佩農的第四十六把劍指揮?」

  「並非如此。」

  「由誰指揮?」

  「盧瓦涅克。」

  「呸!」

  「你不會現在就貶損盧瓦涅克吧?」

  「我才不會那麼做呢,他是我第二十七親等的表兄弟。」

  「你們這些加斯科尼人都是些親戚。」

  「跟你們瓦盧瓦人正好相反,瓦盧瓦人誰也不是親戚。」

  「最後,你還有什麼說的?」

  「說什麼?」

  「我那四十五個衛士。」

  「你就指望他們來保衛你嗎?」

  「是的,見鬼!是的,」亨利生氣地喊道。

  希科,或者說他的幽靈——因為關於這一點,我們並不比國王知道得更清楚,所以只能讓讀者們存疑了;希科(我們就這麼說吧)把身子窩進扶手椅,兩隻腳後跟踩在椅子邊上,使膝蓋形成一個銳角的頂點,此他的頭部還高。

  「嗯,我嘛,」他說,「我的軍隊比你多。」

  「軍隊?你有軍隊!」

  「瞧你!幹嗎我不能有軍隊?」

  「什麼軍隊?」

  「你會知道的。首先我有兩位德·吉茲先生在洛林創建的那支軍隊。」

  「你瘋了?」

  「沒有,那確確實實是一支軍隊,至少有六千人。」

  「啊,對了,你那麼怕德·馬延先生,怎麼恰恰會用德·吉茲先生的士兵來保衛你自己呢?」

  「因為我死了。」

  「又是這個玩笑。」

  「不過,當初德·馬延先生恨的是希科。所以我就趁死去的機會把身體、名字和社會地位統統掉了個包。」

  「那你不是希科了?」國王問。

  「不是。」

  「你是誰?」

  「我是羅貝爾·布裡凱,過去的批發商,聯盟分子。」

  「你,聯盟分子,希科?」

  「狂熱的聯盟分子,你瞧,這麼一來,只要不走挨近德·馬延先生,我——布裡凱,神聖聯盟的成員——首先可以把洛林的軍隊用來保護我自己,他們的人數是:六千;記著這個數目。」

  「我記著。」

  「接下來是差不多一萬個巴黎人。」

  「出色的士兵!」

  「要說攪得你不得安生可真是夠出色的,我的國王。好,一萬加六千,一萬六千了;還有議會,教皇,西班牙人,德·波旁紅衣主教先生,弗朗德勒人,亨利·德·納瓦拉,德·安茹公爵。」

  「你該說完了吧?」亨利不耐煩地說。

  「瞧你說的!我還有三種人沒說呢。」

  「說。」

  「他們都是最恨你的。」

  「說。」

  「首先是天主教徒。」

  「啊!對,因為我只殺了四分之三的胡格諾教徒。」

  「其次是胡格諾教徒,因為你殺了他們的四分之三。」

  「啊!對;第三種人呢?」

  「你對那些政客們怎麼看,亨利?」

  「啊!對,他們既不要我,也不要我的弟弟,也不要德·吉茲先生。」

  「可是他們要你的妹夫德·納瓦拉。」

  「只要他肯發誓改換他的宗教信仰。」

  「那容易辦到!既然他也感到它成了累贅,對不對?」

  「啊!你對我說的這些人……」

  「嗯?」

  「不就是整個法國嗎?」

  「正是;這就是我的軍隊,他們是屬￿我——一個聯盟分子的。好啦,好啦,加起來比比看吧。」

  「咱們這是在開玩笑吧,希科?」亨利說。只覺得渾身上下起了一陣寒顫。

  「這種時候,你一個人對付所有的人,誰還有心情開玩笑,我可憐的亨利凱!」

  亨利拿出一副十足的國王的尊嚴氣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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