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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一個幻覺(3)


  出於一種本能的衝動,儘管信上事先有話,達達尼昂還是催馬奮蹄,馬只幾蹦就追上了那輛馬車;然而由於玻璃車門密閉,幻象已悄然循去。

  這時,達達尼昂想起了那封信的囑咐:「假如您珍惜自己的生命以及那些愛您的人的生命,就請一動不動,就仿佛什麼也沒看見似的。」

  於是他收韁勒馬,心中忐忑起來,但他並非為自己擔心,而是為那可憐的女人而擔心,很顯然,她給他定的這個約會是冒著巨大風險的。

  那輛馬車繼續前進,一直風馳電掣般地向巴黎駛去,直至消失得無蹤無影。

  達達尼昂直愣愣地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如果那是波那瑟太太,如果她返回巴黎,為什麼要進行這短暫的會見?為什麼只交換一下這瞬時即逝的目光?為什麼要送來這不可捕捉的飛吻?反之,如果不是她——這也是很可能的,因為殘陽使人容易認錯——如果不是她,會不會是有人知道他愛她,便以這個女人作誘餌,開始對他襲擊呢?

  三位夥伴走近他。他們三個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見一個女人的頭露出過車門口,但除了阿托斯,誰也不認識波那瑟太太。而阿托斯認為那正是她。但他不像達達尼昂那樣一心注意那張俊俏的臉,他以為還看見另一個頭,坐在車廂盡裡面的一個男人的頭。

  「如果是這樣,」達達尼昂說,「他們也許將她從一個監獄轉到另一個監獄去。可是他們究竟想把那個可憐的女人怎麼樣呢?我怎樣才能見到她呢?」

  「朋友,」阿托斯沉重地說,「要記住,唯有死人在大地上是不會被人碰到的,在這方面你和我一樣也知道些事情,是不是?所以,假如你的情婦沒有死,假如你剛才看見的就是她,那麼你總有一天還會見到她。也許,我的上帝,」接著!阿托斯帶著他所特有的那種憤世嫉俗的聲調補充說,「也許比你的願望還要早一些。」

  報時鐘敲響了七點,那輛馬車比規定的約會遲到二十來分鐘。達達尼昂的朋友提醒他,還有另一個拜訪要進行,同時告訴他,如想反悔,時間還來得及。

  然而達達尼昂這個人既固執又好奇。他早有定見非去主教府一趟不可,非要知道主教閣下想對他說什麼。所以要改變他的決心那是妄想。

  他們到了聖奧諾雷街;在主教府廣場,他們找到了應召前來的十二名火槍手,這十二個人一邊散著步一邊等候他們夥伴的到來。僅僅在此時,他們才向這十二位火槍手解釋事情的來歷。

  達達尼昂的名氣在國王體面的火槍隊裡是響噹噹的,火槍手們都知道,他總有一天會在火槍隊裡佔有一席之地,所以他們早就視他為一名弟兄。正由於上述原因,每一個人都樂意接受他所委託的使命;再說,十有八九是對紅衣主教先生和他的下屬搞個惡作劇,而對於這樣一類差事,這些豪氣十足的宮內侍從一向都是一說就到。

  阿托斯將這十二名火槍手分成三組,他自己指揮一個組,讓阿拉米斯指揮第二組,波托斯指揮第三組,然後,每一個組去到大門出口的對面埋伏好。

  這一邊,達達尼昂一個人雄糾糾地走進大門了。

  這位年輕人儘管感到身持強有力的後盾,但當他一步步登上寬大的樓梯時,心中仍不免膽寒起來。他和米拉迪的行為似乎有某種背叛之嫌,於是他對那個女人和紅衣主教之間存在的政治關係不免產生疑慮;此外,被他整得夠嗆的瓦爾德又是紅衣主教閣下的心腹,而且達達尼昂知道,倘若紅衣主教閣下對他的仇敵兇狠,那他對其朋友也定會大施溫情。

  「倘若瓦爾德將事情向紅衣主教和盤托出——這毋庸置疑,倘若他認出了我——這是可能的,那麼我得把自己幾乎看成是被定罪之人,」達達尼昂且說且搖頭。「可是他為什麼一直等到今天呢?這太簡單了,米拉迪用那使她值得無比關心的虛偽痛苦對我告了一狀,而最近這次罪狀尤其不可容忍。

  「幸好,」他接著說道,「我的知己朋友都在樓下,他們絕不會袖手旁觀讓我束手就擒的。但是,特雷維爾先生的火槍隊不能單獨和紅衣主教開戰,後者握有全法國的重兵,在他面前,王后無權,國王失志。達達尼昂呀,我的朋友,你有勇有謀,可是女人會把你斷送的呀!」

  他就是處於這種傷感的結論狀態下走進了前廳。他把那封信又交給值班員,值班員引他走進候見室,然後向府內走去。

  這間候見室內,有五六個紅衣主教的衛士,由於他們都認識達達尼昂,都知道就是他曾刺傷過朱薩克,所以一個個都帶著奇特的笑靨瞅著他。

  這種笑靨在達達尼昂看來是一種不祥之兆;只不過是我們的這位加斯科尼人不輕易被嚇倒,或者說由於他土生土長天生倨傲,即使心裡有什麼類似的恐懼,他也不輕易讓人看出靈魂中發生的一切,他大模大樣神氣活現地站在衛士先生們的面前,單手叉腰,儀態威嚴地等候接見。

  值班員走了進來,向達達尼昂作下手勢讓他跟著。年輕人仿佛覺得,衛士們看他走開時在互相竊竊私語。

  他順著一條走廊,穿過一個大廳,又走進一個圖書室,這時他發現迎面有個人正坐在一張寫字臺前寫字呢。

  值班員悄然無聲地走了出來。達達尼昂最初以為他要和一個正在審閱案卷的某位法官打交道,但他發現寫字臺前的這個人正在寫東西,或者確切地說,他在一邊修改幾行長短不一的詩,一邊在屈著手指計算格律呢。他才明白,他的面前是位大詩人。片刻過後,詩人合上手稿,手稿的封面上寫著:《米拉姆——五幕悲劇》,然後抬起頭來。

  達達尼昂認出,這就是紅衣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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