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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


  第85章 希科醒過來了

  大家看見希科那種認真睡覺的樣子,就不再管他了。

  何況大家早已習慣於把希科視為國王寢室裡的一件擺設。

  凱呂斯一邊鞠躬一邊開口說道:「陛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而且我敢說,陛下知道的那部分是最不重要的部分。當然,我們中間沒有人想否認我們在比西家吃過飯,我甚至應該表揚他的廚師,因為我們吃得很滿意。」

  熊貝格說道:「尤其是他拿出一種奧地利或者匈牙利酒,依我看真是其味無窮,好極了。」

  國王打斷他的話頭說:「這個德國壞蛋,果然愛喝酒,我早就懷疑了。」

  希科說道:「你懷疑,我卻十分肯定,我看見他喝醉不知多少次了。」

  熊貝格轉過身來,希科對他說道:

  「不要管我,國王會告訴你我在發開口夢。」

  熊貝格又轉向亨利,對他說道:

  「聖上,我是從來不隱瞞我喜歡什麼和憎惡什麼的。那酒的確是好,上等好酒。」

  國王用不贊成的口吻說:「不要把一件可以使我們忘記天主的東西稱之為好東西。」

  熊貝格大概不想就此放棄一個好話題,正要開口回答,只見凱呂斯對他作了一個手勢,便忙道:

  「對,你來說下去吧。」

  凱呂斯說道:「我剛才說,在吃飯當中,尤其是吃飯以前,我們進了一場十分嚴肅而且十分有趣的談話,特別牽涉到陛下的利益。」

  亨利說道:「你們的開場白太長了,這兆頭不好。」

  希科大聲喊道:「他媽的!這個瓦盧瓦實在說話太多了。」

  亨利傲慢地說:「啊!加斯科尼的師傅,要是你睡不著,請你滾出去。」

  希科說道:「唉呀!我睡不著,那是因為你妨礙我;你那喋喋不休的聲音,就像耶穌受難日的木鈴聲一樣。」

  凱呂斯發覺,在國王的的寢室裡,不可能作認真的談話,哪怕話題多麼嚴肅,因為大家早已養成了隨隨便便的習慣,凱呂斯只好歎了一口氣,聳了聳肩膀,失望地站了起來。

  埃佩農搖搖晃晃地走過來說:「聖上,這件事非常嚴重。」

  亨利說道:「非常嚴重?」

  「當然,如果陛下認為八名勇士的生命還值得陛下關心的話。」

  國王叫起來:「這是什麼意思?」

  「這意思就是說,我等待陛下聽我說下去。」

  亨利把手按在凱呂斯的肩膀上,說道:「我在聽著,孩子,我在聽著。」

  「我剛才說過,聖上,我們作了一場認真嚴肅的談話,現在我把談話的結果告訴您吧:王權受到威脅,正在日益削弱。」

  亨利大聲說道:「你的意思是說,大家都在密謀推翻國王。」

  凱呂斯繼續說:「陛下的統治好像蒂貝爾[注]和卡裡居拉[注]的奇異神詆一樣,年老力衰卻又不能死去,只好帶病延年,繼續在衰老中活下去。這些神詆到了這種地步,如果沒有一個信徒為它們作出犧牲,就不能停止衰退,恢復青春和獲得新生。有了年輕、高貴而熱情的血液輸送進去,它們就又有了生命,而且變得堅強有力。陛下的統治也同這樣神詆一樣,只有某些人為它作出犧牲,它才能繼續下去。」

  希科說道:「他的這一番話真是金玉良言,凱呂斯,我的孩子,你應該到巴黎的大街上去演講,我願意用一頭牛來打賭,你一定可以使蘭塞斯特、卡伊埃、科通黯然失色,甚至可以壓倒被稱為大雄辯家的戈蘭弗洛。」

  亨利沒有吱聲。很明顯,他的心情已經起了極大的變化,他開始時用十分傲慢的眼光掃射向個嬖幸,後來慢慢地他理解了客觀事實的真相,他就變得沉思、陰鬱和焦躁不安起來。他終於開口了:

  「凱呂斯,繼續說下去,你看,我正在聽呢。」

  凱呂斯繼續說:「聖上,您是一位十分偉大的國王,但是您的眼前一片漆黑,因為貴族在您的眼前設置了層層障礙,使您看不到其他的東西,且不說老百姓也來增設這些障礙了。聖上,您是一位英勇的君王,請您說一說,戰爭時分,兩軍對壘,陣地危急,一個人應該怎樣辦?那些膽小鬼回頭一看,見到後面沒有敵軍,便向後逃走了;勇士們卻低著頭向前猛衝。」

  國王大聲喊道:「對呀!向前沖!見鬼,我難道不是法蘭西王國裡的首位貴族嗎?我問問你們,你們見過比我的年輕時代更激烈的戰鬥嗎?本世紀以來,有沒有比雅納克[注]和蒙孔杜爾[注]名聲更響的戰役?向前沖呀,先生們!這已經成為我的習慣,我一定要在亂軍混戰中第一個向前衝鋒。」

  受到國王的戰鬥激情鼓舞的幾個年輕人齊聲喊道:「對呀,陛下,向前沖!」

  希科從床上坐了起來,說道:「安靜點,你們這些人。讓發言的人說下去。繼續說吧,凱呂斯,我的孩子,你已經說出不少金玉良言,你還沒有說完,繼續吧,我的朋友,繼續說下去吧。」

  「說得對,希科,你是經常有理由的。何況我是要繼續往下講,我要告訴陛下:現在是時候了,陛下應該同意我們剛才所說的犧牲。四個勇士要衝破在不知不覺間將陛下包圍起來的壁壘,他們肯定會受到聖上的鼓勵,而且肯定會流芳千古。」

  國王的眼睛裡閃耀著快樂和關切的光芒,連忙問道:「你說什麼,凱呂斯?這四個勇士是誰?」

  凱呂斯充滿豪情地說:「就是我同這幾位先生。」大凡一個人肯為主義或者熱情去冒生命的危險時,自豪感就使他顯得高尚、偉大,凱呂斯正處在這種狀態。「我同這幾位先生們要為聖上獻出生命。」

  「為了什麼?」

  「為了拯救聖上。」

  「對手是誰?」

  「是陛下的死敵。」

  亨利大聲說道:「這純粹是年輕人之間的意氣用事。」

  「啊!聖上怎麼也說出這種話來,這是庸俗的偏見。一定是陛下過於疼愛我們,所以才用庸俗的話來掩飾這種疼愛,不過無論如何掩飾,我們都能體會出來。聖上,請你一位國王那樣說話吧,不要學聖德尼街的市民那樣說話。請您不要假裝相信莫吉隆討厭昂特拉蓋,熊貝格克認為利瓦羅妨礙他,埃佩農嫉妒比西,而凱呂斯憎恨裡貝拉克吧!事情並非如此,他們都是年輕、英俊而且心地善良的人,無論他們是友是敵,他們都能像兄弟般相愛。現在我們兵戎相見,並不是出自個人恩怨,而是法蘭西對付安茹,人權對付神權。在這場鬥爭中,我們代表王權,要同代表聯盟的人決一勝負。我們走到您的面前對您說:祝福我們吧,聖上,向那些為您去死的人微笑吧。您的祝福也許使他們獲得勝利,您的微笑會幫助他們從容就義。」

  亨利已經涕淚縱橫,喉嚨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只好張開雙臂擁抱凱呂斯同其他各人。

  他把他們摟在懷裡;在這種時候,男子漢的英雄氣概,同神聖的以死相報的深情結合起來,構成了一幕十分引人入勝的景象,一幅十分生動感人的圖畫。

  一臉嚴肅和神情憂鬱的希科,一隻手撫著額角,從床裡向外張望。他的臉平素十分冷漠,或者充滿冷嘲的譏笑,這時也顯得十分高貴和十分富有表情的了。

  最後國王說道:「啊!我的勇士們,你們的犧牲精神值得讚揚,你們要去完成的工作十分崇高,我今天才覺得自豪,不是自豪我能統治法蘭西,而是自豪我是你們的朋友。不過,對於我自己的利益,誰也不比我清楚,我不能接受這樣的犧牲,這種犧牲雖然會有光榮的結果,但是萬一你們失敗,那就會使我落入敵人之手。請相信我吧,要攻打安茹,法蘭西已經夠了。我對禦弟、吉茲三兄弟和聯盟的力量,了如指掌;在我的一生中,我制服過更兇猛、更不馴的烈馬。」

  莫吉隆大聲說道:「可是,聖上,作為士兵,不能這樣推理;在研究這樣的問題時,不能把壞運氣估計在內。我們的心目中只有榮譽,只有良心,這是懷有信念的人追求的目標,不能考慮後果如何。」

  國王答道:「莫吉隆,我不同意你們意見,一個兵士可以盲目前進,可是作為指揮官卻必須深思熟慮。」

  熊貝格說道:「陛下儘管去深思熟慮,但是必須讓我們行動,因為我們是士兵;何況我從來不知道什麼是壞運氣,我向來都是幸運的。」

  國王打斷他說:「啊,朋友!朋友!我卻不能說這樣的話;你今年只有二十歲,才會這樣說。」

  凱呂斯插進來說:「聖上,陛下的客氣話只能使我們的熱血更加沸騰。到底哪一天我們才能同比西、利瓦羅、昂特拉蓋、裡貝拉克幾位先生鬥劍呢?」

  「絕對不許,我絕對不許你們這樣做,你們聽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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