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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第43章 瑞西厄娜街街名的來源

  雷米扶著病人的胳膊,向左轉,走進貝殼街,沿著這條街一直走到城牆邊。

  比西說道:「真奇怪,你帶我朝船夫穀倉沼澤地那邊走,你說這個地區的空氣好嗎?」

  雷米回答:「啊!先生,請您耐心一點,我們馬上轉過帕熱萬街,讓過右邊的糞便街,一直走進蒙馬特爾街。您會看見,蒙馬特爾街是多麼美麗的一條街!」

  「你以為我不認識這條街嗎?」

  「好呀!您既然認識,再好沒有了!我不必浪費時間介紹您看街上的美景了,我馬上把您帶到一條優雅的小街裡去。跟著我走吧,我要說的就是這句話。」

  事實上,他們越過了左邊的蒙馬特爾城門以後,再走了約兩百步路,雷米就向右拐。

  比西叫道:「喂!你是故意的吧,我們又回到我們出發的地點來了。」

  雷米說道:「這條街叫日普西厄娜街,或者叫埃及聖女街,隨您愛怎樣叫都可以;老百姓已經開始叫它做日西厄娜街,不久的將來,它就會變成瑞西厄娜街,因為這樣叫法比較順口。語言的規律是越接近南方,元音應用越多。大人,您在波蘭住過,您應該知道這一點,那些混蛋仍然用四個輔音在一起的字,使得他們說起話來,就像在嘴裡嚼碎小石頭一樣,一邊嚼一邊還在那裡罵人哩。」

  比西說道:「說得不錯。不過我認為我們到這兒來不是來上語言課的,老實告訴我,我們要到哪兒去?」

  雷米沒有正面回答比西的問題,卻說道:「您看見那座小教堂嗎?喂,大人!您看它選擇的位置有多好:前面臨街,後面是修道院的花園!我敢打賭,您到目前為止,沒有注意過它,對嗎?」

  比西說道:「的確,我以前沒有注意過。」

  比西並不是唯一的沒有光臨過這座教堂的貴族,因為這座名叫埃及聖女瑪麗[注]的教堂,是一座大眾化的教堂,常來這裡的信徒,又管它叫尖艙教堂。

  雷米說道:「好吧,現在您既然知道這座教堂的名字,也將它的外表觀察了個夠,大人,我們進去吧,您在裡面會看到大廳的彩繪玻璃窗,它們非常別致。」

  比西望著奧杜安老鄉,看見他的臉上露出溫和的微笑,比西馬上懂得年輕醫生帶他走進教堂一定另有用意,而不是去看彩繪玻璃,因為那時天色昏黑,根本不能看見什麼。

  不過,教堂裡正在舉行聖體降福儀式,燈燭明亮,除了彩繪玻璃,還可以看到別的東西。那就是十六世紀的那些天真的壁畫,這些傳統藝術在意大利由於氣候良好,還保存著許多,在我國,則在氣候潮濕和文物破壞兩者競相發揮作用下,已經蕩然無存。畫家在這個教堂所繪的壁畫是奉弗朗索瓦一世之命,為這位國王而繪的;畫的是埃及聖女瑪麗的一生。在她的一生中本有許多有趣的題材,而那位畫家過分照顧人體解剖學,或者至少是過分照顧歷史真實,卻天真地在教堂最顯眼的地方,繪畫了聖女瑪麗遇到困難的時刻:她身無分文,付不起擺渡錢,只好用她的肉體來支付。

  現在可以正確地說,雖然許多信徒對埃及聖女瑪麗的侮罪改宗都十分崇敬,但是這個地區的不少正經婦女都認為畫家本來可以把這幅畫繪在別的地方,或者至少畫得不那麼露骨;她們的理由,或者說她們沒有說出口的理由,就是許多呢絨商人在節日或者星期天帶他們店裡的年輕小夥計到教堂來的時候,這幅畫的某些細節過分吸引了年輕小夥計們的視線。

  比西注視著奧杜安老鄉,這位老鄉在一刹那間也變成了年輕小夥計,他津津有味地欣賞那幅畫。

  比西對他說:「你帶我到埃及聖女瑪麗教堂來,是不是想讓我產生吃喝玩樂的思想?如果是這樣,你就看錯人了,你應該帶到這兒來的是修道士和大學生。」

  奧杜安老鄉回答:「天主保佑我沒有這個想法,因為『一切淫念都會腐蝕人的頭腦』[注]。」

  「那麼為什麼要到這兒來?」

  「你聽我說,我們走進這兒總不能把眼睛挖掉吧。」

  「你帶我到這兒來一定有別的目的,絕對不是叫我來看埃及聖女瑪麗的大腿!」

  雷米說道:「當然不是。」

  「那麼我已經看過了,我們走吧。」

  「等一等!儀式馬上就完了,我們現在走出去,會打擾這些信徒的。」

  奧杜安老鄉輕輕地抓住比西的手腕。

  雷米說道:「現在大家都走了,我們也跟他們一樣走吧。」

  比西漠不關心地帶著明顯的心不在焉的神情向門口走去。

  奧杜安老鄉說道:「喂!您不沾點聖水就走出去,您難道沒有頭腦嗎?」

  比西像個孩子般聽話,向著那根嵌著聖水缸的柱子走去。

  奧杜安老鄉趁這機會向一個女人作了個手勢,女人一見年輕醫生的暗號,立刻向比西走過去的那根柱子走去。

  因此,比西把手伸向貝殼形的、由黑大理石雕成的兩個埃及人像托著的聖水缸時,一隻粗壯的、有點發紅的女人的手,也伸過來,並且用聖水沾潤了他的手指。

  比西禁不住把眼睛從那個粗壯而紅潤的手,挪到女人的臉上,他立刻後退一步,頓時臉色發青,因為他發覺那是熱爾特律德的手,她的臉被一塊黑色的羊毛巾半掩著。

  他繼續伸著手,沒有想到要劃十字,這時熱爾特律德向他行了個禮,走了過去,她的高大身材在小小教堂的門廳下面十分顯眼。

  緊跟在熱爾特律德後面,被她的粗壯的手肘擋住的,是一個緊緊地裹著一件短絲斗篷的女人,那女人體態年輕而優雅,一雙迷人的小腳,身材苗條,使比西想起世界上只有一個女人有這樣的身材、小腳和體態。

  雷米沒有對比西說什麼,只是一味注視著他。現在比西明白了年輕醫生為什麼把他帶到埃及聖女街來,為什麼要他走進教堂。

  比西跟著女人走去,奧杜安老鄉跟著比西。

  這四個人排成單行,用整齊的步伐走著,如果不是其中兩個人臉色蒼白,神情憂鬱,說明他們內心有極大痛苦,倒也顯得十分有趣。

  走在最前頭的是熱爾特律德,她在蒙特馬爾街角轉了彎,沿著這條街走了幾步後,突然向右拐進一條死胡同,胡同裡有一個門口。

  比西躊躇不前。

  雷米喊道:「喂!伯爵先生,您要我踏著您的腳後跟嗎?」

  比西繼續往前走。

  熱爾特律德始終走在最前頭,她從衣袋裡摸出一把鑰匙,開了門,讓她的女主人走進去,女主人頭也不回地走進去了。

  奧杜安老鄉湊近耳邊對侍女說了兩句話,閃過一邊,讓比西走了進去,然後熱爾特律德和雷米一齊走了進去,關上門,胡同裡又變成一片死寂。

  那時是晚上七點半鐘,五月初即將到來,溫暖的空氣像是春天的氣息,樹葉開始在冰雪消融中綻出新芽。

  比西向周圍張望,他處在一個大約十六米見方的小花園裡,四面的圍牆特別高,圍牆頂上爬山虎和常春藤的新芽長了出來,不時碰落一小塊石灰,新葉的刺鼻濃香,被晚風吹送過來。

  香羅蘭的長枝蔓快樂地從教堂的古老牆壁的裂縫裡伸出來,紅色的花蕾像純銅一樣。

  第一批丁香已經在清晨的陽光下開放,現在它們甜蜜的香氣使昏沉沉的比西精神為之一振,他自問在一小時前他還是那麼孤單,那麼虛弱,那麼無人理睬,現在卻沐浴著香氣,充滿著溫暖,並且生氣勃勃,這一切到底是不是為他而來的,是不是他熱愛著的那個女郎給他帶來的?

  狄安娜已經坐在一張小木凳上,那小木凳倚著教堂的牆,在茉莉花和鐵線蓮的綠蔭下。狄安娜俯著頭,兩手無力地垂在身體兩側,手指不自覺地揉著一朵紫羅蘭,花瓣紛紛落在沙地上。

  這時候,一隻躲在近旁栗樹上的夜鶯,唱起了聲音悠長而淒涼的歌,不時像火花般爆出幾個響亮的音符。

  在這個小花園裡,只有比西同蒙梭羅夫人兩個人,因為雷米同熱爾特律德已經遠遠地站在一邊。比西走過去,狄安娜抬起頭。

  她用羞怯的聲音說道:「伯爵先生,在我們之間完全不必兜圈子說話:如果剛才您在埃及聖女瑪麗教堂見到我,決非出於偶然您才到那邊去。」

  比西說道:「當然,夫人。那是奧杜安老鄉叫我出來而沒有告訴我目的地,我可以向您發誓我不知道……」

  狄安娜悲切地說:「先生,您誤會我的意思了。是的,我知道是雷米先生把您帶到教堂來的,也許是他強迫您來的吧?」

  比西說道:「夫人,並不是強迫……不過我不知道我在這裡要見的是您。」

  狄安娜搖了搖頭,抬起濕潤的眼睛望著比西,低聲說道:「您這話太讓人難受了,伯爵先生。您的意思是不是想說,當時您如果知道雷米的意圖,您就不會跟他一起來?」

  「啊!夫人!」

  「這是很自然的,而且也是對的。先生,您給我幫了大忙,我還沒有向您致謝。請您原諒我,並請您接受我的深切感謝。」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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