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蒙梭羅夫人 | 上頁 下頁
一〇九


  「也許是這樣。不過,弗朗索瓦,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真的願意幹我剛才說的職務嗎?你能同那些在街上東遊西蕩、身上掛著假護胸甲、把鐵鍋扣在頭上作帽盔的烏合之眾混在一起嗎?你這個王室的高貴親王,真能同普通老百姓混在一起嗎?天哪?弟弟,隨著年齡的增加,人的變化真大啊!」

  「要是為了我自己,我大概決不會去做,可我是為了陛下啊!」

  亨利說道:「好弟弟,親弟弟。」說著一邊用指頭抹去眼角並不曾流出的眼淚。

  弗朗索瓦說道:「那麼亨利,我把您準備交給吉茲先生的職務承擔下來,不會使您十分不快吧?」

  亨利叫了起來:「使我不快!見鬼!不,一點也不。相反,我感到非常愉快。這麼說,你也早想到了神聖聯盟,這太好了!天哪!太棒了!這樣看來,你也曾經出過一點主意了,我說什麼,一點主意?不,你出了大部分主意。你剛才對我說的那些話,照我看,非常精闢。事實上,我的周圍聚集著一批智囊人物,我卻不知道,我真是個大傻瓜啊。」

  「哦!陛下在開玩笑。」

  「天主保佑!這決不是開玩笑。形勢非常嚴重,我心裡怎麼想就怎麼說。弗朗索瓦,你幫了我的大忙,你知道,一段時間以來,我病魔纏身,能力衰退。米龍常向我指出這點。現在我們還是談談正經事吧;不過,以你的聰明才智來為我出謀劃策,我又何須費心勞神呢?所以我們說定了,我任命你來作聯盟的首領,怎麼樣?」

  弗朗索高興得心兒直顫,說道:

  「噢!只要陛下覺得可以對我寄予信任。」

  「信任,弗朗索瓦,信任,既然吉茲先生不作首領,我還能對誰不信任呢?懷疑神聖聯盟?它會危害我的利益嗎?親愛的弗朗索瓦,把一切都告訴我吧。」

  公爵說道:「哦!陛下。」

  亨利又說:「我真是瘋了!如果神聖聯盟危害我的利益,我弟弟就不可能去當首領;再說,既然我弟弟做了首領,就不會再危及我了。這是邏輯,我們的教師沒有白教我們。我發誓,我沒有什麼不信任的。況且,我在國內網羅了不少擊劍手,一旦聯盟欺君太甚,他們都是我的好幫手。」

  公爵裝出和他哥哥一樣天真的樣子答道:「當然,陛下。國王終究是國王。」

  希科又睜開一隻眼。

  亨利說道:「真掃興,我也有個想法。今天那麼多人出主意,真是不可思議!不過這也是常有的事。」

  公爵不安地問:「什麼想法,哥哥?」他不敢想信,這樣一件類事,不費任何周折就實現了。

  「這個主意既然是吉茲內兄想起來的,其實他自認為是自己想出來的,那他一定念念不忘要做聯盟首領。他也要指揮權。」

  「指揮權?陛下!」

  「這是毫無疑問的。他為此事花了心血,大概就是為了有所圖謀。不錯,你說你也花了心血,你知道維吉爾[注]的一句話:『儘管你勞苦,還不是為他人作嫁衣裳』[注],他是決不會做這種傻事的。」

  「噢!陛下。」

  「弗朗索瓦,我敢打賭,他有這個打算。他知道我是並不在意的。」

  「對。不過陛下如果把自己的決定告訴他,他會讓步的。」

  「那不過是表面上的讓步。我已經提醒過你,弗朗索瓦,你要小心。吉茲內兄的手伸得很長,說得厲害點,他神通廣大,王國裡沒有一個人比得上他,就連國王也遠遠不如他。他一隻手伸向西班牙勾結奧地利的唐·胡安,另一隻手又仲向英國和伊麗莎白女王拉拉扯拉。波旁[注]的劍也比不上他吉茲的手長,但波旁曾經大大地傷害過我們的祖父弗朗索瓦一世。」

  弗朗索瓦說道:「陛下既然認為他如此危險,就更應該把神聖聯盟的指揮權交給我。把他掌握在我和您的權力之下,他一有反叛行為,就可以控告他。」

  希科睜開另一隻眼睛。

  「控告他!弗朗索瓦,事情沒這麼簡單!控告某人,把他送上絞架,這對強大而富有的路易十一來說,是很方便的。而我連這種用途的黑絲絨都買不起。」

  亨利說著,儘管他努力克制自己,還是暗自激動起來,不由自主地向公爵掃了一眼,那目光讓公爵受不了。

  希科重新閉上眼。

  兩個親王間出現了片刻的沉默。

  國王首先打破了沉默,只聽他說:

  「親愛的弗朗索瓦,一切都必須周密安排好,不能發生內戰,也不要引起臣民之間的衝突。我的父王亨利和母后卡特琳,一個好戰,一個詭計多端,我從母后那繼承了一點狡黠,我馬上派人把吉茲公爵召來,多許諾他一些好處,來個兩廂情願,把你的事辦妥。」

  安茹公爵叫了起來:「陛下,您同意讓我來指揮神聖聯盟了?」

  「是的。」

  「您希望由我來指揮?」

  「非常希望。」

  「您真的情願嗎?」

  「這是我最大的願望。不過千萬不能因此得罪吉茲內兄。」

  安茹公爵說道:「好吧!請陛下放心,如果您覺得任命我只有這個麻煩,我負責和吉茲公爵商量。」

  「什麼時候?」

  「馬上。」

  「你馬上去找他?去拜訪他?噢!弟弟,好好想一想,不要丟了體面!」

  「不會,陛下,我不去找他。」

  「怎麼回事?」

  「他在等我。」

  「在哪裡?」

  「在我的屋裡。」

  「在你的屋裡?我剛才聽到他在市民們歡呼聲中出了盧佛宮。」

  「對。不過他從大門出去,又從暗道裡返回來了。吉茲公爵首先拜見的當然是國王,但第二個要拜見的就是我了。」

  亨利說道:「啊!弟弟,你這樣維護我們的特權,我非常感謝你,我時常軟弱無能,放棄了這些特權。去吧,弗朗索瓦,去和他好好商量吧。」

  公爵拿起亨利的手,俯下身想在上面吻一下。

  亨利叫了起來:「你這是幹什麼?弗朗索瓦,你應該擁抱我,貼在我的胸口上,這才對了。」

  兄弟倆擁抱數次,最後一次擁抱之後,安茹公爵脫了身,走出國王的書房,快步穿過走廊,向自己的住房奔去。

  他就像第一個航海家那樣心花怒放,難以自製。

  國王看著他的弟弟走後,咬牙切齒地哼了一聲,立刻穿過一條秘密暗道,走向安茹公爵的臥室,這間房過去原是納瓦拉王后瑪格麗特的閨房。他走到一處類似小門廳的地方,那裡可以清楚地聽到安茹公爵和吉茲公爵將要進行的談話,就像狄俄尼索斯陪聽他囚禁的人的談話一樣。

  希科睜開雙眼,坐了起來,嘟噥道:「媽的!這番兄弟情誼真是感人!我還以為自己身在奧林匹斯山上,看到了分別半年的卡斯托耳和波呂丟刻斯重逢的場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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