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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第38章 卡斯托耳和波呂丟刻斯[注]

  國王打發走了所有嬖幸,單單留下了他的兄弟。 在剛才那一幕劇中,安茹公爵一直作出泰然自若的神情。但這逃不過希科和吉茲公爵的眼睛。他冒失地將手指放在唇邊,希科讓國王看出來了,而他自己卻毫無覺察。因此他毫無疑惑地接受了國王的挽留。

  亨利確信書房裡除了希科,已沒有旁人,便大步從門邊走到窗前,對安茹公爵說:「弟弟,你知道不知道我是一個幸運的君王?」

  安茹公爵道:「如果陛下真的感到幸運,那是蒼天對您的功勞的獎賞。」

  亨利打量著他的弟弟,又說:

  「是的,我感到非常幸運。因為有些好主意,我一時想不到,而周圍的人卻想到了。吉茲內兄剛才的主意真是高明。」

  安茹公爵彎腰表示贊同。

  希科睜開一隻眼,似乎閉著雙眼就聽不清楚,必須看著國王的臉才能明白他說的話。

  亨利繼續說:「把所有的天主教徒聯合在一面大旗下,把王國變成教會,使北起加來南至朗格多克、東起勃艮第西至布列塔尼的整個法國都悄悄地武裝起來。這樣我就擁有一支軍隊,可以隨時進軍英國、弗朗德勒和西班牙而又不驚動這些國家。你看,這是一個多麼高明的想法。」

  安茹公爵說:「是嗎,陛下?」他很高興他的同黨吉茲公爵的主張。被他哥哥接受了。

  「當然,說實話,我真想誠心誠意地重賞獻計者。」

  希科睜開了兩隻眼睛,但馬上又合上了。因為他在國王的臉上發現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這個微笑,只有這個最瞭解亨利的人才能看得出來,他放心了。

  國王接著說:「對,我再說一遍,這樣一個計劃值得重賞,我要為想出這一計劃的人做什麼都可以。弗朗索瓦,這個絕妙主意真是德·吉茲公爵想出來的嗎?與其說是一個絕妙主意,不如說是一項宏偉的事業,因為它已經在進行了,是吧,弟弟?」

  安茹公爵點了點頭,表示此事確已開始進行。

  國王又說:「這更好了。我剛才說過我是個幸運的國王,看來,我該說太幸運了。弗朗索瓦,因為我的近親們不僅為我出主意,而且為了給國王和王室效勞,他們早已行動起來。」說著,亨利把一隻手放在他弟弟的肩上:「親愛的弗朗索瓦,我剛才已經問過你,我應該感謝的是不是我的內兄吉茲,是不是他想出這個絕妙主意的?」

  「不是,陛下,洛林紅衣主教二十多年前就有這個想法了。只是聖巴托羅繆事件使此事未能執行,或者說暫時不必執行了。」

  亨利說道:「洛林紅衣主教去世真是太不幸了。我本想待格雷哥利十三世教皇陛下歸天后,推舉他作教皇。」亨利裝出一副悲天們人的樣子繼續說,他那假戲真做的本領真可稱得上是王國裡第一流的喜劇演員,「不過,他的侄兒繼承了他的遺志,並取得了成果,真是不幸中之萬幸。可惜我無法封吉茲公爵做教皇。弗朗索瓦,你看我能封他什麼呢?」

  弗朗索瓦完全被他哥哥的話迷惑住了,他說道:「陛下,您誇大了您的內兄的功績,他不過是從他叔父那兒繼承了這個主張,而且,正如我告訴過您的,這個計劃的付諸實施,另一個人幫了他不少忙。」

  「是不是他那個當紅衣主教的弟弟?」

  「大概他也幫了忙。但還不是他。」

  「那是馬延?」

  「哦!陛下,您真是太看得起馬延了。」

  「的確,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屠夫怎麼可能有什麼政治主張。那麼我究竟應該感謝誰呢?」

  公爵說:「我,陛下。」

  亨利作出一副萬分驚訝的樣子說:「你!」

  希科又睜開一隻眼。

  公爵鞠了一躬。

  亨利說道:「怎麼!現在,我眼看著所有的人都對我十分不滿。佈道教士指責我腐化墮落;詩人和諷刺小品作家挖苦我行為可笑;政治學家攻擊我治國無方;就連我的親信也嘲笑我軟弱無能。形勢複雜得讓人焦慮不安,弄得我衣帶漸寬,白髮日增。而在這種時候,你,弗朗索瓦,卻為我想出這樣的好主意(你瞧,人總是會犯錯誤的,而國王總是有眼無珠的),坦白地說,我卻把你一直視作外人。啊!弗朗索瓦,我實在是罪過啊!」

  亨利激動得熱淚盈眶,把手伸向他的弟弟。

  希科兩眼都睜開了。

  亨利接著說:「噢!這真是一個萬全之計。我既不能增稅,又不能招兵;一增稅和招兵,老百姓准會叫苦連天,另外,我散步、睡覺和結交朋友都要遭到奚落和挖苦。現在,吉茲先生的良策,不,不如說是你的,使我解脫了,招兵、徵稅、交友、休息的問題一併解決了。為了使我能多過幾天這樣的安寧日子,弗朗索瓦,有一件事非常必要。」

  「什麼事?」

  「我的內兄剛才不是建議給這次偉大的行動任命一個首領嗎?」

  「對。」

  「弗朗索瓦,你明白,我的那些朋友沒有一個能夠勝任,他們都缺乏那種幹一番大事業的頭腦和雄心。凱呂斯很勇敢,但這個可憐的傢伙成天圍著女人轉;莫吉隆也是一個勇士,但他虛榮心十足,一心想著穿著打扮;熊貝格也勇敢,但頭腦簡單,這一點,連他最好的朋友也不得不承認;埃佩農是個勇士,但也是個地道的偽君子,我雖然對他好顏相待,但一刻也不敢重用他。」亨利越說越有勁了,「弗朗索瓦,你看,一個國王不得不時時掩飾自己,真是一個最沉重的負擔。所以,」亨利補充道,「我能像現在這樣暢所欲言,真是感到寬慰。」

  希科又鬧上雙眼。

  亨利繼續說:「好吧!所以我說,既然這個計劃是吉茲內兄提出來的,當然,你也盡了不力,還是讓他來負責執行吧。」

  弗朗索瓦焦慮不安,氣急聲粗地問道:「您說什麼,陛下?」

  「我的意思是,領導這樣一樁大事,非得一個有魄力的親王不可。」

  「陛下,請您慎重!」

  「非得一個既是衝鋒陷陣的將軍,又是能說會道的辦交涉的人。」

  安茹公爵跟著說:「尤其需要一個能說會道的辦交涉的人。」

  「那麼,弗朗索瓦,你是否覺得這個職位無論從哪方面看,吉茲先生都不勝任?」

  弗朗索瓦說:「哥哥,吉茲先生已經夠有權有勢的了。」

  「是的,不過他的權勢也壯大了我的力量。」

  「吉茲公爵控制著軍隊和市民;他弟弟洛林紅衣主教掌握著教會;馬延則是他們兩兄弟抄在手裡的工具;陛下任命吉茲先生,勢必把權力集中到他們一家了。」

  亨利說道:「不錯,這一點我已經想到了。」

  「如果他們是瓦盧瓦家族的人,您這樣做倒可以理解,因為這樣一來,他們的利益是使瓦盧瓦家族的強盛壯大。」

  「當然,可恰恰相反,他們是洛林親王。」

  「這個家族總是與我們為敵。」

  「弗朗索瓦,你說到點子上了!我沒想到,你還是一個思想敏銳的政治家。你說得對,正是這個洛林家族在我們家族身邊的崛起,使我日漸憔悴,早生白髮。你剛才說得對,吉茲三兄弟操縱了王國的一切。不是吉茲公爵,就是洛林紅衣主教,要麼是馬延,他們沒有一天不從我手中奪去一部分權力和特權,他們不是明火執仗,就是暗中搗鬼。而我身單力薄,孤立無助,無力來抵抗他們。啊!弗朗索瓦,如果我們早一天這樣表明心跡,如果我過去能像現在這麼瞭解你,從你那兒得到支持,我怎麼能讓他們得寸進尺呢?可現在說也晚了。」

  「為什麼晚了?」

  「因為這將是一場殊死搏鬥,而我呢,一遇到鬥爭就感到厭煩,所以,還是任命他當神聖聯盟的首領吧。」

  弗朗索瓦說道:「哥哥,您做錯了。」

  「但是你要我任命誰好呢,弗朗索瓦?誰願意接受這個棘手的職務?是的,十分棘手,你難道還不明白他的意圖?他就是要我任命他作首領。」

  「那又怎麼樣?」

  「那麼,我不管任命誰都會被他視為仇敵。」

  「陛下任命一個有權有勢的人,使他依靠陛下的力量,可以對吉茲三兄弟的權勢,無所懼怕。」

  亨利沮喪地說:「唉!我的好弟弟,這樣的人,我一個也找不到。」

  「陛下,瞧瞧眼前。」

  「眼前只有你和希科是我真正可以信賴的朋友。」

  希科輕聲嘀咕道:「噢!他是不是想耍弄我?」

  於是,他重新閉上雙眼。

  公爵說道:「哥哥難道真不明白?」

  亨利看著安茹公爵。好像眼前的迷霧一下被撥開了。他叫道:

  「怎麼,你?」

  弗朗索瓦點了點頭。

  亨利說道:「不,你決不會接受這個職務的,弗朗索瓦,這職務太艱苦了。成天領著市民們操習武藝,還要費心去查布道士們的論文,你肯定吃不消。一旦打起仗來,巴黎的街道就成了屠宰場,你能上街去殺人放火嗎?只有像吉茲先生那樣的人,有夏爾和路易作左右手,才能承擔這個重任。再說,在聖巴托羅繆之夜,吉茲公爵就曾經拼命殺人。你的看法呢,弗朗索瓦?」

  「他殺的人太多了,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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