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蒙梭羅夫人 | 上頁 下頁
七八


  這句話讓希科聽見了,他偷偷地從袋裡摸出一個脹鼓鼓的錢袋,藏在肚子底下。

  這下防範並非多餘,因為戈蘭弗洛顯出無比尷尬的樣子,走到他的朋友身邊,低聲說了幾句十分傷感的話:

  「如果他醒過來,他肯定不會拒絕送給我一個埃居的;可是他的睡眠對我說來是神聖不可侵犯的……我只好自己動手拿了。」

  戈蘭弗洛本來坐著,說完這幾句話以後,他跪了下來,俯身向著希科,仔仔細細地搜他的口袋。

  希科並沒有模仿的他的夥伴的樣子,召喚他的守護神來幫他的忙,他讓戈蘭弗洛稱心如意地在他的上衣的兩個口袋裡搜個夠。

  修士說道:「真奇怪,口袋裡什麼也沒有。啊!也許是在帽子裡。」

  修士在搜尋的時候,希科將錢袋裡的錢全部倒在手上,將扁平而空空如也的錢袋放在褲袋裡。

  修士說道:「帽子裡也沒有,真奇怪!我的朋友希科不是一個沒頭腦的小丑,他從來不會沒帶錢就外出的。啊!老高盧人,我忘記了你們高盧人最喜歡穿長褲的了。」於是他咧開大嘴笑了。

  他把手伸進希科的褲袋,摸出了一個空空的錢袋。

  他咕噥了兩句:「耶穌基督!我拿什麼來賄賂看守獄室的修士呀?」

  這個想法使他非常震驚,他馬上站起來,邁著醉漢的步伐但是十分迅速地穿越廚房,向大門跑去。店老闆同他說話,他也不理,逃了出去。

  於是希科把錢放回錢袋,把錢袋放進衣袋,用手肘靠在窗臺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早把戈蘭弗洛給忘記了。一道陽光這時已經曬到了窗臺。

  戈蘭弗洛把募捐用的褡褳扣在肩上,一路走回修道院,模樣兒一本正經,路人還以為他在敬神默想,其實他一肚子全是心事,因為他正在搜索枯腸,竭力編造一番高明的謊話來搪塞。這種謊話的基調同遲歸的兵士所編造的相同,只不過細節則根據說謊者的想像力而各有不同罷了。

  戈蘭弗洛從遠處遙望,覺得修道院的大門比往日更加陰森可怕。大門口有幾個修士在談話,他們臉色驚惶,輪流向四處張望,他覺得這是個不祥之兆。

  他剛從聖雅克街口走出來,他們就瞥見了他。頓時引起了一陣騷動,一種從來沒有經歷過的的恐怖湧上了他的心頭。

  他心想:「他們一定是在談論我,我是他們注意的目標,他們在等著我。昨天晚上他們找我找不著,一定在院裡成了醜聞;我完了。」

  他覺得一陣頭昏,想逃走的瘋狂念頭突然在心頭產生;可是好幾個修道士已經向他走過來,他們一定是在追捕他。戈蘭弗洛修士很有自知之明,像他那樣的身軀根本不是逃跑的料,他一定會被追上,捆綁起來,拉回修道院。他寧願聽天由命。

  他灰溜溜地向他的夥伴們走過去,他們似乎不敢過來同他說話。

  戈蘭弗洛心想:「唉!他們裝成不認識我,我成了他們的絆腳石了。」

  最後他們中終於有一個人大著膽子向戈蘭弗洛走過來,對他說:

  「親愛的修士,您多可憐。」

  戈蘭弗洛歎了一口氣,抬頭仰望天空。

  另一個說道:「您知道,院長在等著您啦。」

  「啊!我的天主!」

  第三個修士說道:「我的天主!院長說只要您一回來,就帶您去見他。」

  戈蘭弗洛說道:「我最害怕就是這一點。」

  他半死不活地走進了修道院,他一進內,大門馬上關上。

  守門的修士見了他就喊道:「啊!是您,快來,院長神父若瑟夫·傅隆正在找您。」

  守門的修士一把抓住戈蘭弗洛的手,領著他,不,不如說是拖著他一直走到院長的房間裡。

  他一進去以後,房門也關上了。

  戈蘭弗洛低垂雙眼,生怕遇到院長神父憤怒的眼光;他覺得自己孤單一人,沒有人再理他,讓他一個人去對付大發雷霆的院長。他認為院長完全有理由對他發火。

  只聽得院長神父說道:一您終於回來了。」

  戈蘭弗洛結結巴巴地說:「院長……」

  院長神父說道:「您叫我們多麼為您擔心啊!」

  戈蘭弗洛弄不懂院長神父為什麼這樣和氣對他說話,他只好說道:「您實在太好了,院長神父。」

  「經過昨晚的事以後,您就不敢回來了,對嗎?」

  修士回答:「我承認我不敢回來,」他的頭上冒出了一滴滴冷汗。

  院長神父說道:「啊!親愛的修士,親愛的修士,您做出這樣的事,說明您太年輕,太冒失了。」

  「請允許我向您解釋,院長……」

  「您還要解釋什麼,您的脫口而出[注]……」

  戈蘭弗洛說道:「既然不要我解釋,那就更好,因為要解釋我也不好開口。」

  「這一點我完全理解。您是受一時的興奮,片刻的熱情所驅使。興奮是一種神聖的美德,熱情是一種聖潔的感情;可是美德過了頭就幾乎變成缺點了,最可敬的感情如果誇張過分也就應受到譴責了。」

  戈蘭弗洛說道:「對不起,神父,您的話您自己懂,我聽不懂。您說我脫口而出是指哪一次?」

  「指您昨晚的一次。」

  戈蘭弗洛怯生生地問道:「出了修道院嗎?」

  「不,在修道院裡面。」

  「我?在修道院裡面?」

  「是的,就是您。」

  戈蘭弗洛搔了搔鼻子,開始意識到他們在答非所問。

  「我像您一樣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可是我就沒有您的那種膽量。」

  戈蘭弗洛說道:「膽量?我很大膽嗎?」

  「不止大膽,而且有點莽撞。」

  「唉!我還沒有學會使我的性格變得溫順些,請您原諒我一次,下次我一定改正,神父。」

  「好吧,不過目前我不得不為您的莽撞行為替您擔心,也為我們擔心。如果當時沒有外人,事情就好辦了。」

  戈蘭弗洛說道:「怎麼!這件事已經盡人皆知?」

  「當然,您知道得很清楚當時在場的有一百多個在俗教徒,他們把您演講的每一個字都聽進去了。」

  戈蘭弗洛越來越驚訝了:「我的演講?」

  「我承認您說得很精彩,我承認當時的掌聲一定使您陶醉了,全場一致的贊同沖昏了您的頭腦,這一切都可以原諒。但是您建議在巴黎大街上遊行,叫熱心的教徒穿上銷甲,戴上頭盔,扛著火槍,您必須同意,這就太過頭了。」

  戈蘭弗洛用無限驚異的眼光盯著院長神父。

  院長神父繼續說道:「現在有一個方法可以補救。您胸中沸騰著的宗教熱情在巴黎對您十分有害,因為在這裡有無數邪惡的眼睛在窺伺著您的一舉一動。我希望您到……」

  戈蘭弗洛認為一定是叫他到禁閉室去關禁閉了,他急忙問道:「到哪兒去,神父?」

  「到外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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