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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吉茲公爵說道:「可是……」

  「請耐心等一等,大人,我們馬上到了。請注意聽。博娜……」

  公爵插進來說道:「對,她是拉尼埃次子裡森的女兒。」

  律師說道:「好,她嫁給誰?」

  「誰?博娜嗎?」

  「是的。」

  「嫁給查理·德·洛林,法國國王路易四世的兒子。」

  大衛律師重複一句:「嫁給查理·德·洛林,法國國王路易四世的兒子。現在請加上一句:他是洛泰爾[注]的弟弟,這位弟弟在路易五世死後,被於格·卡佩把法蘭西王位篡奪去了。」

  馬延公爵和紅衣主教齊聲喊了出來:「啊!啊!」

  傷疤臉吉茲公爵說道:「說下去,這裡面似乎有一線光明。」

  「在洛泰爾的朝代滅亡以後;應由查理·德·洛林繼承。後來洛泰爾家族果然斷了後代,你們才是真正的唯一的法蘭西王位的繼承人。」

  希科罵了一句:「該死!這畜生比我想像的更惡毒。」

  紅衣主教和馬延公爵齊聲問道:「哥哥,您覺得怎樣?」

  傷疤臉答道:「我覺得,不幸的是,法國有一部撤利克法典,根據這個法典,我們的一切主張都落空了[注]。」

  大衛得意揚揚地大聲喊道:「大人,我就等待您這句話。我問您:撒利克法典應用的第一個案例是什麼?」

  「是菲利普·德·瓦盧瓦排斥了英國的愛德華,登上了王位。」

  「他登基是哪一年?」

  傷疤臉在苦苦思索。

  洛林紅衣主教毫不猶豫地回答:「1328年。」

  「換句話說,就是於格·卡佩篡位以後341年,也就是洛泰爾家族斷絕煙火以後240年。因此,在撒利克法典創始出來以前240年,你們的祖先一直有權繼承王位,而大家知道,法律是不溯既往的。」

  傷疤臉用佩眼的神情注視著律師,眼光裡還帶著點鄙視,對他說道:「尼古拉·大衛律師,您真是一個聰明人。」

  紅衣主教說道:「這真是巧妙得很。」

  馬延說道:「太好了。」

  公爵夫人說道:「確實了不起。我現在是公主了,我的丈夫只能是個德國皇帝。」

  希科說道:「我的天主!您知道我從來只求您一件事:勿使我陷於誘惑,解救我脫離律師[注]。」

  唯獨吉茲公爵在一片熱烈興奮聲中保持著若有所思的樣子,他喟然歎道:

  「想不到我堂堂男子漢也要要這種花招;誰能預料到老百姓服從你,不是看你的儀錶和武功,而是先看看像這一類的羊皮紙!」

  「亨利,您的話說對了,可以說是對極了。如果光看儀錶,您早已成為國王,因為據說別的親王同您比,外表上完全是些凡夫俗子。可是正如尼古拉·大衛律師所說過的,要登上王位,最主要的一條是打贏一場官司,等到我們打贏以後,就像您自己所說的,我們家族的紋章並不遜於歐洲別的王族的紋章。」

  享利·德·吉茲又喟然歎了一聲,繼續說道:「這樣說來,這份宗譜很有用。這裡有二百金埃居,是舍弟馬延要我送給您的,尼古拉·大衛律師,請收下。」

  紅衣主教對得意揚揚的律師說道:「這裡另送您二百金埃居,作為我們托您辦另外一件事的報酬。」律師把金子放進他寬大的長褲裡。

  「大人,有什麼事請吩咐,我完全聽從閣下的命令。」

  「這份宗譜要取得教皇格裡高利十三世的批准,必須送到羅馬請他過目,我們不能派您去,因為您身份卑微,不可能叩開梵蒂岡的大門。」

  尼古拉·大衛說道:「可惜!我雖然心地高貴,可是出身微賤。啊!我要是一個普通貴族就好了。」

  希科罵道:「流氓,閉上你的狗嘴吧!」

  紅衣主教繼續說:「可惜您不是,這真是太遺憾了。我們只好把這使命交給皮埃爾·德·龔迪了。」

  公爵夫人一臉嚴肅地說:「我有不同意見,哥哥。龔迪一家人確實很聰明,可是他們沒有小辮子抓在我們手上,我們能依靠的只是他們的野心,而這野心,不管是在享利國王那裡,或者在吉茲公爵家中,都能實現,這就不能保證他一定對我們忠心。」

  馬延公爵用他慣常的粗暴態度說道:「姐姐的話很有道理。」我們不能像信任尼吉拉·大衛一樣信任皮埃爾·德·龔迪。因為尼古拉·大衛是我們的人,只要我們高興,吊死他也無所謂。」

  公爵的這番話太直率,突如其來地當著律師的面說出來,竟在可憐的律師身上產生奇異的效果:他猛然間縱聲假笑,說明他的內心極度恐怖。

  享利·德·吉茲對臉色發青的律師說道:「舍弟查理在開玩笑,大家都知道您對我們忠心耿耿,有許多事情都可證明。」

  希科心想:「尤其是在對待我的問題上。」他於是向他的仇人,不,向他的兩個仇人揮了揮拳頭。

  「放心吧,查理;放心吧,卡特琳;我早已把一切都準備好了。皮埃爾·德·龔迪帶去的這份宗譜,將要同其他文件混在一起,他不知道他帶去的是什麼。教皇或者批准,或者不批准,他也不知道。他只把批准或不批准的宗譜帶回法國,而他自己卻始終不知道他帶的是什麼。至於您,尼古拉·大衛,您和他同時動身,然後根據我們以後給您的指示,在夏龍、裡昂或阿維尼翁這三處地方的任何一處等他。這件事的真正內幕只有您一個人知道。您瞧,您始終是我們所最信任的人。」

  大衛鞠躬。

  希科嘀咕道:「你知道這信任的代價,親愛的朋友,只要你走錯一步,立刻把你吊死;可是請你放心吧,這裡有聖熱內維埃芙的雕像,或者是石膏像,或者是大理石像,或者是木頭雕像,不管是什麼像,我要憑它發誓,等不到他們吊死你,你就會死在我的手上。」

  三兄弟互相握了握手,一一抱吻了公爵夫人。她把他們放在聖器室的三件修士眼取來,幫助他們穿上以後,她也把風帽邀到眼睛,領著他們一直走到門廊,守門修士在那裡等著他們,他們從門廊裡走了出去。尼古拉·大衛緊緊跟在他們後面,他每走一步,身上的金子都叮叮噹當地發出響聲。

  他們走後,守門修士關上門閂,回到教堂裡來,熄滅了祭壇的那盞燈。深沉的黑暗立刻籠罩著教堂,又出現了不止一次使希科毛髮直堅的那種神秘的恐怖氣氛。

  在黑暗中,守門修士踏在石板地上的腳步聲逐步遠去,漸漸減弱,最後完全消失了。

  五分鐘過去了,沒有什麼打破這黑暗和靜寂,希科覺得這五分鐘很長。

  他自言自語道:「好呀,看來這一次真的結束了。三幕劇已經上演過,演員也走了。我今晚已經看夠了戲,我要設法跟隨演員出去。」

  希科自從看見地下墓室能夠開閉自如,神工架裡也藏著人以後,他就不再想在這裡等到天亮,他輕輕地抬起插銷,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把腳伸出神工架。

  剛才小修士來來往往的時候,希科注意到一個角落裡放著一架梯子,是用來揩拭五彩玻璃的。他毫不遲疑,伸出雙手,輕輕地走過去,一直無聲無息地走到角落邊,抓住梯子,盡可能辨認方向,將梯子靠到一扇窗戶下面。

  希科在月光底下一看,自己的猜想果然沒錯:窗外是修道院的墓地,墓地外邊是博爾德爾街。

  希科打開窗戶,騎在窗臺上,憑著極端快活或極端恐怖時所產生的力量和機智,把梯子從裡邊放到外邊。

  下了梯子以後,他把梯子藏到種植在牆腳下的一排紫杉叢裡,穿過一個個墳墓直達最後一道牆頭,翻過牆頭,弄壞了一些石塊,石城跟著他一起跌落到街上。

  到了外邊以後,希科定了定神,深深地呼吸著新鮮空氣。

  他這次深入虎穴,好幾次他以為有生命危險,最後只帶了一點輕傷出來,總算萬幸了。

  等到他吸夠了新鮮空氣以後,他立即奔向聖雅克街,到了豐盛飯店門口,毫不遲疑地叫開了門。

  老闆克洛德·博諾梅親自出來開門。他認為凡是不在正常時間來打擾的,一定另有報酬,他就指望靠這些額外賞賜來發財。

  他一眼就認出了希科,雖然希科走出飯店時穿的是騎士服,而回來時穿的是修士眼。

  他說道:「是您,貴族老爺,歡迎歡迎。」

  希科給了他一個埃居,問他:

  「戈蘭弗洛修士呢?」

  飯店老闆咧開大嘴微笑起來,他走到那間雅座間,推開了門,說道:

  「請看。」

  戈蘭弗洛修士仍然在希科留下他的原來地方大發鼾聲。

  希科說道:「哎喲!我的可敬的朋友,你剛才一定是做了一場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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