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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第11章 布裡昂·德·蒙梭羅先生是怎樣一個人

  國王的犬獵隊隊長布裡昂·德·蒙梭羅先生是怎樣一個人

  比西確實知道他夢裡的女郎實有其人,而且這個女郎曾經慷慨地殷勤接待他,使他的心裡還留下模糊的印象,他感到的不僅是快樂,而是激動得幾乎要發狂。

  因此他一步也不放鬆那個年輕醫生,他剛把醫生提升為他的常任醫師。不管醫生的身上沾滿泥漿,雷米必須登上他的轎子,他真怕稍為放鬆片刻,醫生會像別的幻像一樣消失;他打算把他帶回自己的公館,晚上鎖他在屋裡,第二天再研究應否恢復他的自由。

  歸途的全部時間都用來重新提問,可是回答總是在我們剛才講過的範圍內兜圈子。奧杜安老鄉雷米並不比比西多知道點什麼,只除了他沒有昏迷過,他肯定知道這是現實,而不是做夢。

  不過對所有那些像比西一樣眼看著就墜入情網的人來說,能夠有一個人來同他談論他所愛的女人,已經是很了不起了。雷米沒有見過那個女郎,這是事實,可是在比西的眼中這只有更好,因為這樣比西就可以設法告訴他那畫像處處都比不上那個女郎美。

  比西很想通宵達旦地談論那個不知姓名的女郎,可是雷米已經開始執行他的醫生職責,他一定要受過傷的比西睡覺,最低限度也要躺在床上;與這同時,疲勞和疼痛也給了英俊的貴族以同樣的忠告,這三種勢力聯合起來把他戰勝了。

  可是這並不妨礙比西事先把他的新客人安頓在過去他年輕時居住的三間房間裡,這三間房間是比西公館四層樓的一部分。比西斷定年輕的醫生對他的新居和上天給他安排的好運道都十分滿意,不會偷偷逃出公館以後,他才回到二層樓他自己居住的豪華套間裡去。

  第二天他醒過來時發現雷米站在他的床邊。這位年輕人整夜都不能相信他的福從天降的幸遇,他等著比西醒過來以證實一下他也不是在做夢。

  雷米問道:「嗯!您覺得怎樣?」

  「好極了!我親愛的埃斯居拉普[注];您呢,您滿意嗎?」

  「太滿意了,我的好靠山,滿意到我都不願同國王亨利三世交換一下地位,雖然他在昨天一整天倒向天國走近了不少路。不過問題不在這裡,現在該看一看您的傷勢了。」

  「請看吧!」

  比西轉向一邊,讓年輕的醫生把包紮的繃帶取下來。

  情況再好沒有了,傷口呈現粉紅色,已經合攏。那是因為比西感到很幸福,睡得很好的關係;睡眠和幸運都來幫助外科醫生,使得醫生實際上沒有什麼事情好做了。

  比西問道:「怎麼樣?您有什麼說的,昂布瓦茲·巴雷大醫師[注]?」

  「我要說的是我不敢告訴您,您差不多已經痊癒,因為我害怕您把我趕回我的博特雷伊斯街離那所我們關心的房子五百步遠的住所。」

  「我們會再度見面的,對嗎,雷米?」

  「我完全相信。」

  比西說:「現在我還有什麼說的,我的孩子?」

  雷米的眼裡馬上充滿了眼淚,他喊起來:「對不起!您這樣稱呼我,是把我當作自己人了,對嗎,爵爺?」

  「雷米,我愛誰就這樣稱呼誰。你不喜歡我這樣稱呼你嗎?」

  年輕醫生力圖抓住比西的手來親吻,他激動地說道:「恰恰相反,恰恰相反,我還害怕我聽錯了。啊!德·比西爵爺,難道您想我快活到發瘋嗎?」

  「不,我的朋友,我只希望你也反過來愛我一點,希望你把自己當作是這家裡的人,希望你今天搬到這兒來的時候,允許我去參加國王的犬獵隊隊長的獻棍禮[注]。」

  雷米說道:「啊!我們已經開始想做荒唐的事了。」

  「不!恰恰相反,我向你保證我非常通情達理。」

  「可是您必須騎馬去參加。」

  「當然!這是非常必要的。」

  「您有沒有一匹很聽話的快馬?」

  「我有四匹可以隨我挑選。」

  「那好!今天挑選一匹您準備讓那個畫中女郎騎上去的馬吧,您懂我的意思嗎?」

  「啊!你問我懂嗎?我肯定懂。看來,雷米,事實上您已經一勞永逸地掌握住我的思路。我本來非常害怕您會阻止我參加這場狩獵,或者正確點說,這場表面上的狩獵,因為許多宮廷貴婦和巴黎城無數好奇的婦女,都獲准參加。雷米,我的親愛的雷米,你懂得那位畫中女郎當然是宮廷中人或者來自大戶人家,她肯定不是一個小家碧玉:她家的掛毯,精緻的琺瑯飾物,有彩繪的天花板,金線白錦緞的床,總之,這一切雅致大方的奢侈品都表明她是一位有身份的女郎,或者至少出身于富貴人家。要是我能在狩獵場中遇見她就好了!」

  奧杜安老鄉很達觀地回答道:「一切都是可能的。」

  比西歎了一口氣說道:「只除了找到那所房子。」

  雷米補充一句道:「還要加上我們找到那所房子以後,設法走進去。」

  比西說道:「除非我找到了那所房子,否則我不會想到這一點。」接著他又加上一句:「再說,等到我們找到那所房子以後,我有一個辦法可以進去。」

  「什麼辦法?」

  「就是叫人再給我吃一劍。」

  雷米說道:「好呀,這樣一來我就有希望叫您留住我了。」

  比西說道:「你放心好了,我覺得認識你仿佛已經有二十年;憑我的貴族信譽發誓,我再也不能離開你了。」

  年輕醫生俊秀的容貌上綻開了笑容,表達出無可抑制的快樂。

  他說道:「好吧,就這樣決定了。您去參加狩獵,以找尋那位女郎,我回到博特雷伊斯街去找尋那所房子。」

  比西說道:「我們兩人各自發現了目標,然後回來相會,那才稀奇哩。」

  說完以後比西和奧杜安老鄉就像兩個朋友似的分手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完全不像主人和他的下人那樣。

  幾個星期以前,布裡昂·德·蒙梭羅先生被任命為王家犬獵隊隊長,為了慶祝他的就職,這一天的確佈置了在萬森樹林裡進行一次大規模的狩獵。國王從封齋節前的星期二就已經開始齋戒,昨天又進行了贖罪遊行,國王的贖罪苦行又那麼嚴厲,使得大家有一陣子懷疑國王是否能來參加狩獵,因為每逢國王發起宗教狂熱來,即使他不至於嚴厲到要進入修道院,有時他也會幾個星期不離開盧佛宮。可是叫整個宮廷吃驚的,是早晨九時左右消息傳出來說,國王已經出發到萬森塔樓去,要在那裡同他的弟弟安茹公爵和整個宮廷追獵黃鹿。

  集合的地點是聖路易圓形廣場。這地方是一個十字路口,那時候這樣命名是因為據說在那裡還有一棵著名的聖樹,聖路易國王曾經在那裡作過伸張正義的裁判。到了九點,整個宮廷都在那裡集合,大家的好奇心都集中在新上任的隊長身上,差不多整個宮廷都不認識他。他騎著一匹黑色的駿馬出現了。

  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

  他是一個高個子,年齡約三十五歲,臉上有麻點,隨著感情的變化斑點在臉上時隱時現,使人一看就感覺很不舒服,不得不仔細凝視,這樣做很少對被審視的人變得有利。

  實際上,好感總是從乍一看見就產生的:坦率的眼神和忠厚的微笑必然會換來微笑和友好的注視。

  德·蒙梭羅先生穿著一件鑲滿銀帶的綠呢齊膝緊身外衣,掛著銀肩帶,上面有繡成盾形的國王的徽章,頭戴一頂有長翎毛的無邊扁平軟帽,左手揮舞著一根長矛,右手拿著那根準備獻給國王的棍子,整個外表可能顯出是一位可怕的爵爺,但絕不是一位英俊的貴族。

  比西對安茹公爵說:「呸!爵爺,您從您的領地裡給我們帶回來這麼一個醜鬼,難道您勞神深入到外省搜尋的就是這樣一類貴族嗎?真見鬼!在巴黎絕對找不到一個同樣的人,而巴黎毫無疑問是夠大的了,而且到處都是難看的先生們。據說——我首先得告知殿下我不想相信這些話——據說是您推薦這位犬獵隊隊長的,而且您堅決要聖上接受。」

  安茹公爵簡單地回答:「德·蒙梭羅爵爺幫了我的大忙,我得答謝他。」

  「說得好,殿下;做親王的能感恩,這種事實在罕見,所以愈加可貴。可是問題不在這裡,我覺得,殿下,我也幫過您的忙,而且我穿起犬獵隊隊長制眼來,請您相信,必然比這個高鬼更好。他還有一把紅鬍子,我起先沒有注意到,這在他的美姿容上,又應增加一分光彩。」

  安茹公爵答道:「我沒有聽說過,必須要像阿波羅[注]或者安提諾俄斯[注]那樣的美男子,才能在宮廷任職。」

  比西十分冷靜地接下去說:「殿下,您沒有聽說過嗎?這真奇怪。」

  親王回答:「我考慮的是他的心,而不是他的臉;是幫過我什麼忙,而不是答應幫我的忙。」

  比西說道:「殿下一定會說我愛打聽了,可是我想來想去,我得承認,總想不出這位蒙梭羅能夠幫您什麼忙。」

  公爵微帶諷刺地回答:「啊!比西,您說對了,您是愛打聽,甚至於太愛打聽了。」

  比西像平日那樣毫無顧忌地大聲說:「親王們就是這樣子!他們總是向你提出問題,你不管大大小小的事都要回答他們;可是假如你向他們提出問題,他們連一件小事也不回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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