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瑪戈王后 | 上頁 下頁 |
一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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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吻掛在他頭頸上的金鏈聖物盒。 到了沿河街轉角的地方,繞過亨利二世建造的那幢可愛小巧的建築物,就看得見斬首台象一個光禿禿的、沾滿鮮血的平臺立在那兒。這個平臺比所有人的頭都高。 「朋友,」拉莫爾說,「我希望先死。」 柯柯納第二次用手碰劊子手的肩膀。 「什麼事,我的紳士?」劊子手轉過身來問。 「好漢子,」柯柯納說,「你一心要使我高興,對不對?無論如何,你是對我說過的。」 「是的,我再對您說一遍。」 「我的朋友比我受的苦大,所以他沒有多少力氣……」 「怎麼樣?」 「是這樣,他對我說,他要是看到我先死,會感到萬分痛苦?況且,如果我先死,就沒有人把他抱到斬首臺上去。」 「好,好,」卡博什用手背揩著眼淚,說;「請放心,會照您指望的做的。」 「就一下子,對不對?」皮埃蒙特人低聲問道。 「就一下子。」 「很好……如果您要再幹的話,那就對我再幹吧。」 雙輪運貨車停住,到目的地了。柯柯納把帽子戴到頭上。 一陣象海浪一樣的喧嘩聲在拉莫爾的耳邊響著。他想站起來,可是沒有力氣,要卡博什和柯柯納扶起他。 廣場上擠滿了人頭,市政廳的梯級好象滿布觀眾的圓形劇場。每扇窗子都露出一張張眼光好象冒火的激動的臉。 那個英俊的年輕人雙腿折斷,簡直站不住,可是還使盡力氣,自己向斬首臺上走去,大家見到這場面,都叫喊起來,那就象一致發出的悲痛的呼喊。男人們怒吼著,女人們都悲哀地歎息。 「這是朝廷中最有紳士氣派的人裡的一位,」男人們說,「他不應該死在聖讓河灘廣場,應該死在克萊刻草地①。」 ================ ①克萊刻草地,是巴黎當時最有名的決鬥場。 ================ 「他多漂亮呀!他臉色多麼蒼白呀!」女人們說;「這就是那個什麼也沒有說的人。」 「朋友,」拉莫爾說,「我支撐不住了!抱我走吧!」 「等一等,」柯柯納說。 他向劊子手做了個手勢,劊子手閃開了,然後,他彎下身子,把拉莫爾抱到懷裡,就象抱一個小孩一樣。他抱著這沉重的身體,穩步地走上那座平臺的梯子,把拉莫爾放下來,四周的人群響起一片瘋狂的叫聲和鼓掌聲。 柯柯納高舉起帽子,向大家行禮。 然後,他把帽子丟在斬首臺上他身邊的地方。 「朝我們四周望望,」拉莫爾說,「你沒有在某個地方看見她們嗎?」 柯柯納向廣場的周圍緩緩地看了一圈,他的眼光落到一個地點,他不再動了,眼睛也不再東瞧西瞧了。他伸出手去碰碰他的朋友的肩膀。 「你看,」他說,「你看那座小塔的窗子。」 他用另一隻手指給拉莫爾看邢座小建築物,它今天還立在藤籃街和綿羊街中間,是過去許多世紀留下來的遺物。 兩個穿著黑衣服的女人,不是靠著窗口,而是稍稍在窗口裡面一些,緊緊靠在一起。 「啊!」拉莫爾說,「我只怕一件事,就是沒有再見到她一面便死去。我又看到她了,我可以死而無憾了。」 他的眼睛貪婪地盯住那扇小窗戶望著,他把那個聖物盒放到嘴上,不住地吻著。 柯柯納非常瀟灑風雅地向兩個女人行禮,就象在沙龍裡面一樣。 她們搖晃她們的給淚水濕透的手帕,來回答他的行禮。 卡博什用手指碰碰柯柯納的肩膀,同時對他便了一個意昧深長的眼色。 「是的,是的,」皮埃蒙特人說。 於是他向拉莫爾轉過身來,對他說道: 「擁抱我,好好地去死吧。這沒有什麼困難,朋友,你是這樣勇敢!」 「啊,」拉莫爾說,「我無法這樣好好地死去,我太痛苦了!」 神父走過來,遞給拉莫爾一個有耶穌像的十字架。拉莫爾微笑著把他手上拿的聖物盒給他看。 「不管怎樣,」神父說,「向那位曾經遭受過您將遭受的痛苦的人請求給您力量吧。」 拉莫爾吻基督的腳,他說: 「請替我請仁慈聖母會的修女為我禱告。」 「快一些,快一些,拉莫爾,」柯柯納說,「你叫我這樣痛苦,我覺得支持不住了。」 「我準備好了,」拉莫爾說。 「您能把您的頭伸得非常直嗎?」卡博什說,他已經在跪著的拉莫爾背後把劍準備好了。 「我希望能,」拉莫爾說。 「那就一切都會順利。」 「不過您,」拉莫爾說,「您不要忘記我向您要求過的事,這個聖物盒會給您打開那些門的。」 「您放心。可是您儘量把頭伸直。」 拉莫爾伸直頭頸,眼睛向那座小塔望去。 「永別了,瑪格麗特,」他說,「願……」 他沒有說完,卡博什用飛快閃亮的利刃劍,象閃電一樣,一下子就使腦袋落下來,滾到柯柯納的腳跟前。 身體寧靜地躺著,就象在睡覺。 成千上萬的叫喊聲匯成一片巨大的叫喊聲回蕩著,在所有的女人的聲音當中,柯柯納好象聽到有一個聲音比其它一切聲音更加顯得悲痛。 「謝謝,我尊敬的朋友,謝謝,」柯柯納說,他第三次把手伸向劊子手。 「我的孩子,」神父對柯柯納說,「您沒有什麼話要對天主說嗎?」 「的確沒有,我的神父,」皮埃蒙特人說,「我應該對他說的話,昨天我已經對您全說了。」 隨後他轉身向卡博什說: 「好啦,劊子手,我的最後的朋友,再幫一次忙。」 在他跪下以前,他向人群環視了一遍,他的眼光寧靜從容,一陣低低的讚歎聲送到他的耳朵裡,使他的自尊心得到很大的滿足。他抱住他朋友的腦袋,在紫色的嘴唇上吻了一下,然後向那座小塔最後望了一眼,跪了下來,同時,一直把那個他最心愛的腦袋拖在手上。 「該我了,」他說。 他還沒有說完這幾個字,卡博什就使他的腦袋飛了起來。 幹完這一下,這個可敬的人不禁全身痙攣性地顫抖。 「結束得正是時候,」他喃喃地說,「可憐的孩子!」 他費勁地從拉莫爾的收縮的雙手裡拿出那只金聖物盒,接著把他的披風蓋在兩具悲慘的屍休上,雙輪運貨車要裝著它們到他家裡去。 一場熱鬧結束了,人群紛紛散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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