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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他們穿過一聞空房間,又是開三道門,開了六把鎖,拔出九把門閂。

  最後一道門打開後,進來探望的人聽見的第一個聲音便是一聲歎息。

  房間裡的外貌比博利厄先生剛才離開的那間還要淒慘。四隻狹長的槍眼從裡向外越來越小,透進微弱的光線,照著這間陰森的住房。此外還有精心製成的十字形的鐵條,使得視線總是不斷地給一根黑線擋住,犯人甚至無法從槍眼看到天空。

  在房間的每個角落裡伸出的卵形線,集中到天花板當中,它們形成圓花飾。

  拉莫爾坐在一個角落裡,儘管有人來探望,他仍坐在那兒,似乎什麼也沒有聽見一樣。

  典獄長在門口站住,看了一會兒犯人,犯人一直不動,雙手抱著頭。

  「晚上好,德·拉莫爾先生,」博利厄說。

  年輕人慢慢抬起頭來。

  「晚上好,先生,」他說。

  「先生,」典獄長繼續說,「我來抄您身了。」

  「不用費事,」拉莫爾說,「我把我所有的全交給您。」

  「您有些什麼?」

  「大概三百個埃居,還有這些首飾,這些戒指。」

  「先生,拿給我,」典獄長說。

  「在這兒。」

  拉莫爾把口袋兜底翻出來,除下戒指,又從帽子上拿下別針。

  「您再也沒有別的什麼了嗎?」

  「我想是沒有了。」

  「您脖子上系著的絲帶,它掛著什麼?」典獄長問。

  「先生,這不是珠寶飾物,這是一件紀念品。」

  「拿給我。」

  「怎麼!您要這個?……」

  「我接到命令,只給您留下您的農服,一件紀念品可不是衣服。」

  拉莫爾做了一個憤怒的功作,在他的特有的痛苦和嚴肅的平靜當中,這個態度對於那些習慣於粗暴的感情的人就顯得更加可怕了。

  但是他立刻就恢復了平靜。

  「好的,先生,」他說,「您會看到您要的東西。」

  於是他轉過身去,好象要走近有光的地方,他解下了所謂的紀念品,那只不過是一個裝著一幅畫像的圓形頸飾,他從裡面拿出畫像,放到嘴上。可是在他親了好多遍以後,他裝作失手落在地上。他用長統靴的後跟用力踩,把它踩成了無數碎片。

  「先生!……」典獄長說。

  他彎下身去,想看看能不能救出這件他不認識的東西,它是拉莫爾不願意給他見到的,不過那個細密畫肖像已經全部碎成細屑了。

  「國王想要這件飾物,」拉莫爾說,「可是他沒有任何權利得到放在裡面的東酉。現在,這是頸飾,您可以拿去了。」

  「先生,」博利厄說,「我要向國王告狀。」

  他沒有說一句向犯人告辭的話就走了出去,他是那樣怒氣衝衝,甚至只叫那個邊門看守小心地關上一道道門,他不親自照看關門的事了。

  看守走了幾步,出去後看見博利厄先生已經走下樓梯頭幾級,他便轉過身來說道:

  「憑良心說話,先生,幸好我當時請您馬上給我一百個埃居,我同意讓您和您的夥伴說話,因為,如果您不給的話,政府也要把它和另外三百埃居一樣拿走的,我的良心不再允許我對您什麼事也不做,我事先得到過酬報,我答應過您去看您的夥伴……來吧……個正直的人是一言為定的……只要是對您對我來說都可能做得到,你們不要談論政治。」

  拉莫爾走出他的房間,來到柯柯納的面前,柯柯納正在中間的房間的石板地上大步走來走去。

  兩個朋友互相撲去,緊緊擁抱。

  邊門看守假裝揩揩眼角,走出去看有沒有人會發現這兩個犯人見面,或者不如說怕別人會捉住他。

  「啊!是你呀,」柯柯納說,「那個可惡的典獄長來探望過你了?」

  「和你一樣,我猜想。」

  「他把你的東西都拿去啦?」

  「和對你一樣。」

  「我呀,我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就只有一隻昂利埃特的戒指。」

  「現錢呢?」

  「我早已把我所有的全給了那個正直的看守,他才給我們這次見面的機會。」

  「啊!」拉莫爾說,「看來他從兩隻手上收到了東西。」

  「你也給了他嗎?」

  「我給了他一百個埃居。」

  「我們的看守是個無恥的傢伙,這可太好啦!」

  「不錯,有錢能使鬼推磨,應該有信心,因為我們是不缺錢的。」

  「現在,你明白我們發生了什麼事嗎?」

  「那是當然……我們給出賣了,」

  「被那個罪該萬死的德·阿朗松公爵。我有理由要擰他的脖子。」

  「你認為我們的事情嚴重嗎?」

  「我怕很嚴重。」

  「所以,怕要受到……拷問。」

  「我對你老實說我已經想到這點了。」

  「如果他們來這麼一手,你說什麼呢?」

  「你呢?」

  「我嗎,我一句話也不說,」拉莫爾饊動得滿臉通缸,回答說。

  「你保持沉默?」柯柯納叫著說。

  「是的,如果我有這種毅力的話。」

  「那麼我,」柯柯納說,「如果他們對我採取這種無恥的行為,我向你保證我要說出許多事情。」

  「是一些什麼事情?」拉莫爾趕緊問。

  「請放心,是一些會使德·阿朗松先生有些時候無法睡得著覺的事情。」

  拉莫爾正要反問,看守肯定聽到什麼聲音,跑了進來,把兩個朋友推進他們各自的房間裡,再在身後把門關上。

  五十五、蠟人像

  一個星期以來,查理因為疲憊發燒,一直睡在床上,他常常象癲癇發作一樣劇烈地發起病來。每當發病的時候,他有時會大聲喊叫,在前廳裡守夜的衛士聽了都毛骨悚然。在古老的盧佛官裡反復響著這些喊叫聲的深沉的回音。近來有許多恐怖的聲音在宮裡迴響著。發作結束以後,他精疲力竭,雙目無神,無力地睡在他的奶媽的懷裡,什麼話也不說,像是表示蔑視,又像是表示恐懼。

  母親和兒子之間雙方沒有交流過感情,因為他們不僅是不想靠攏,而且一直在互相避開。如果要說明卡特琳·德·美第奇和德·阿朗松公爵心底裡在盤算什麼陰險的主意,那最好去描寫毒蛇窩裡擠滿的毒蛇蠕動的醜惡樣子。

  亨利給監禁在他的房間裡,依照他本人對查理的建議,任何人都不能得到准許見到他,甚至瑪格麗特。這在大家看來是十足的失寵。卡特琳和德·阿朗松喘了一口氣,以為他完蛋了。亨利呢,安安靜靜地又吃又喝,希望自己被人忘掉。

  在宮廷裡,沒有一個人懷疑國王生病的起因。昂布魯瓦斯·帕雷醫生和他的同事瑪齊爾診斷是胃裡發炎,總之,他們把病因和結果搞顛倒了。因此,他們開了一個減輕刺激的食譜,這只能對勒內指定的特別的飲料起輔助作用。這種飲料查理的奶媽每天親手給他喝三次,成了他主要的食物。

  拉莫爾和柯柯納在萬森,受到最嚴格的看管。瑪格麗特和德·內韋爾夫人想了十來次辦法要看到他們,至少希望能進一張條子給他們,可是都沒有成功。

  查理的病情有時好有時壞,一直這樣翻來覆去。一天早上,他覺得稍許舒服了一些,打算叫全體廷臣進來見他,雖然國王起床覲見禮不再舉行了,他們每天早上依舊都象往常一樣進宮。一道道門打開了。他的雙頰蒼白,象牙色的前額發黃,眼睛瞘進去,圍著茶褐色的一圈,發出興奮的光芒,大家從這些就能看到年輕的君主得的不知其名的病使他受到多麼可怕的摧殘。

  國王的房間裡立刻充滿了好奇的和各有打算的廷臣。

  卡特琳、德·阿朗松和瑪格麗特得到國王要接見的通知。

  三個人相隔很短時間一個一個走了進來。卡特琳很沉著,德·阿朗松微笑著,瑪格麗特卻垂頭喪氣。

  卡特琳坐在她的兒子的床頭,她沒有注意到她的兒子看見她走近來的時候的那種眼光。

  德·阿朗松走到床的另一頭,在那兒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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