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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啊!」德·阿朗松說;「現在亨利奧已經在院子裡了,給我吧,夫人,給我吧。我趁他不在房間裡的時候把這本書帶到他那兒,他回來以後就會看到它。」

  「我更加喜歡您交給他本人,弗朗索瓦,這要更加可靠些。」

  「我已經對您說過我不敢這樣做,夫人,」公爵又說。

  「那您去吧,不過無論如何您要把它放在一個一眼就看得到的地方。」

  「書要打開嗎?……打開會不合適吧?」

  「不會的。」

  「給我吧。」

  德·阿朗松用一隻發抖的手接過書,卡特琳用一隻堅定有力的手交給他。

  「拿好,拿好,」卡特琳說,「既然我也碰它,就不存在什麼危險;況且,您還藏著手套。」

  這樣小心的預防,德·阿朗松還不夠放心,他用披風包住了那本書。

  「快一些,」卡特琳說,「快一些,亨利隨時都可能再上樓來的。

  「夫人,您說得對,我去了。」

  公爵走出來的時候,因為激動,身體直搖晃。

  我們曾經好幾次帶領讀者進入納瓦拉國王的套房,我們也使讀者在一旁目擊過在這套房間裡舉行過的各種會議,它們依照未來的法蘭西國王的守護神的高興或者恐嚇,有時氣氛歡樂,有時十分怕人。

  可是,也許這些曾經在兇殺中沾上血污、歡宴中染上酒跡、相愛中熏上香氣的牆,盧佛官的這個角落,還從來沒有看見出現過比手上拿著書推開納瓦拉國王的臥房的門時的德·阿朗松公爵還要蒼白的臉了。

  不過,正象公爵預料到的,在這間房間裡,沒有一個人用好奇的或者不安的眼睛察看他要幹的事情。清晨的陽光照亮了空無一人的套房。

  在牆上掛著德·穆依先生向亨利建議要佩帶的準備好的劍。在地板上散亂地放著一些鎖子甲腰帶的鏈環。一件家具上放著一隻有點兒鼓鼓囊囊的錢袋和一把匕首,在壁爐裡還飄動著一些輕微的灰,這些,再加上其他的跡象,都清楚地告訴德·阿朗松,納瓦拉國王曾經穿上了一件鎖子甲襯衣,向他的財務官要過錢,並且燒毀過會連累人的文件。

  「我的母親沒有弄錯,」德·阿朗松說,「這個騙子背叛了我。」

  這個確切的想法無疑給年輕人帶來了新的力量,因為他用眼光探看了房間的每個角落,掀起做門簾的掛毯,院子裡響起很大的聲音以後,房間裡一片寂靜,證明沒有人想到窺察他,他就從披風底下拿出書來,迅速地擺到放錢袋的桌子上,讓它靠在一個雕花橡木斜面托書架上,接著,立刻離開一點,伸開手臂,用戴手套的手把書打開,翻到有狩獵的版畫插圖的地方,他的動作猶猶豫豫,看得出他心裡害怕。

  書打開後,德·阿朗松馬上向後退了三步,脫下手套,扔進還在燃燒的爐火裡,它剛剛燒毀了那些信件。手套的軟皮在炭火裡發出響聲,卷起來,然後象一條大蛇的屍體一樣伸開,立刻只剩下一堆收縮起來的黑色的殘渣了。

  德·阿朗松等到火焰完全吞沒了手套,這才卷起包過書的披風,夾在腋下,趕緊回到自己的房間裡。他走進房間的時候,一顆心還突突直跳,他聽見螺旋式樓梯上響起腳步聲,毫不懷疑這是亨利回來了,連忙關上房門。

  接著,他奔到窗前,不過從他的窗子只能看見盧佛宮的院子的一部分。亨利不在這一部分的院子裡,他完全肯定剛才回來的是他。

  公爵坐了下來,打開一本書,想看下去。這是一本從法拉蒙①一直到亨利二世的法國史,自從他登上王位幾天以後,他就特別愛看這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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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法拉蒙,是傳說中五世紀法蘭克人的一個首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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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公爵的思想不在這上面,激動的等待使他的血管裡象火燒一樣。太陽穴的跳動連他的大腦中心都產生迴響。就象人們在夢中或者在給催眠後的恍惚境界裡看東西那樣,弗朗索瓦好象能避過一道道牆看到東西,他的眼光探進亨利的房間,儘管有三重的障礙物隔開了他們。

  為了避開他認為用思想的眼睛看到的可怕的東西,公爵就企圖不再想放在橡木托書架上的那本打開到有圖的地方的可怕的書,而去專心想別的事情,可是他拿起一樣武器又換一樣武器,拿起一樣珠寶又換一樣珠寶,都沒有一點兒用,他在地板的同一條紋路上來回走了一百遍,公爵只是粗粗看了看的那張插圖的每個細部依舊留在他的頭腦裡。那是一個騎馬的王爺,他親自執行一個放隼捕獵的僕從的任務,把紅皮制的假鳥放出去引回獵隼,在沼澤的草叢裡,策馬飛馳。不管公爵的意志多麼堅強,這個記憶戰勝了他的意志。

  後來,他看到的不僅僅是那本書了,是納瓦拉國王走近了這本書,看著這張畫,想翻書頁,但是遇到了書頁造成的阻礙,他沾濕拇指,好使一頁頁書翻過去。

  他見到的場面雖然是虛假的,幻想的,可是德·阿朗松身體搖晃起來,不得不用一隻手靠在家具上,另一隻手捂住眼睛,仿佛眼睛捂上後,他就不大能看到他想避開的景象了。

  這個景象是他自己想像出來的。

  德·阿朗松忽然看見亨利經過院子,他在向兩匹騾子身上堆放狩獵必需品的一些人面前站住了一會兒,那些必需品不是別的,都是銀幣和旅行用的衣物,他吩咐了一些話後,斜角地穿過院子,很顯眼地向大門走去。

  德·阿朗松站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了。剛才走上秘密樓梯的不是亨利。一刻鐘來他一直焦慮不安,全是不必要的。他認為已經結束或者將近結束的事情還要重新開始。

  德·阿朗松打開房門,然後,他把門掩上,去靜聽過道的門那邊的聲音。這一次他沒有弄錯,的確是亨利。德·阿朗松聽出了他的腳步聲,甚至他的馬刺上的星形小輪的特別的響聲。

  亨利的套房的門打開後,又關上了。

  德·阿朗松回到自己房裡,倒在一張安樂椅上。

  「好!」他想,「現在該發生這樣的事了:他穿過了前廳第一個房間,後走到臥房,一到那兒,他會先用眼睛尋找他的劍,接著是他的錢袋,他的匕首,最後他會發現他的托書架上打開放著的書。

  「這是什麼書?」他將會思忖;「誰把這本書帶給我的?」

  然後他走到跟前,看那張畫著一位騎馬的人召回他的獵隼的圖,他想看這本書,於是他想翻書頁。

  弗朗索瓦的前額上直冒冷汗。

  「他會呼喊嗎?」他說。「這是一種立刻見效的毒藥嗎?不,不,肯定不,因為我的母親對我說過他要由於癆病而慢慢地死去。」

  這個想法使他稍稍放下心來。

  十分鐘就這樣過去了,一秒鐘一秒鐘就象臨終那樣拖得那麼長,每秒鐘都帶來喪失理智的恐怖造成的幻想,眼前全是幻象。

  德·阿朗松再也不能控制住自己,他站了起來,穿過他的前廳,那兒已經聚滿了紳士。

  「先生們,你們好,」他說,「我要下樓到國王那兒去。」

  為了排除他的難以忍受的不安,也許是為了準備以後可以證明不在現場,德·阿朗松確實下樓去他的哥哥那兒。他為什麼去呢?他自己也不清楚……他有什麼話要對他說?……沒有!他要找的不是查理,他是在避開亨利。

  他從小螺旋式樓梯下去,看班國王的房門半開著。

  衛士讓公爵進去,一點兒沒有阻擋他。在狩獵的日子,禮節和命令都取消了。

  弗朗索瓦接連地穿過前廳、客廳和臥房,沒有碰見一個人,後來他想到查理肯定在他的武器陳列室裡,就推開了臥房通向武器陳列室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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