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瑪戈王后 | 上頁 下頁
一三四


  這個衝擊是這樣可怕,又出乎他意料,公爵覺得前額淌滿汗水。

  國王不可能對他的弟弟更加明顯地說他一切全都猜到了。查理用表面上的說笑遮蓋住了他心中的怒火,這也許比讓吞沒了他的內心的仇恨的熔岩沸滾地流到外面還要叫人害怕。他的報復心和他的積恨是成正比的。越是恨,就越想報復,越想報復,也就越加恨。德·阿朗松生平第一次嘗到了內疚的滋味,或者不如說是懊惱想犯的罪行沒有成功。

  他盡可能地把他的鬥爭堅持下去,但是,在這最後一個打擊下,他低下頭來了。查理看到在他的眼睛裡露出強烈的火光,一個生性溫柔的人如果有這樣的眼光是會忍不住湧出眼淚來的。

  可是德·阿朗松卻是那種只因為狂怒才流淚的人。

  查理用他那禿鷲似的眼睛盯住他看,好象在把年輕人心上相繼產生的每個感覺吸進肚裡一樣。由於他對他的家族做過深入的研究,這些感覺他看得一清二楚,公爵的心就象一本打開著的書。

  他讓他這樣喘不過氣,一動不動,不說一句話,過了片刻,他用充滿仇恨的有力的嗓音說:

  「我的弟弟,我們已經對您說了我們的決心,我們的決心是不會改變的,您動身吧。」

  德·阿朗松作了一個動作,查理好象沒有看到,繼續說下去:

  「我希望納瓦拉因為法蘭西國王的一個兄弟做它的國王而感到驕傲。權力,榮譽,您將會有這些適合您的出身的東西,正象您的哥哥亨利有了的一樣,」他微笑著又說道,「象他一樣,您在遠方為我祝福吧。可是,沒有關係,祝福是不管距離遠近的。」

  「陛下……」

  「接受吧,或者不如說,順從吧。一旦做了國王,人們就會替您找到一位配得上法蘭西王子的女人的。誰知道呢,她也許會給您帶來另外一個寶座。」

  「可是,」德·阿朗松公爵說,「陛下忘記了您的好朋友亨利了。」

  「亨利!可是我不是對您說過嗎,他不想要納瓦拉的寶座!我不是已經對您說過他把它讓給您了!亨利是一個生性快樂的小夥子,不象您一樣臉色老是發白。他要笑,自在地取樂,不象我們註定好了一定要在王冠下面憔悴下去。」

  德·阿朗松歎了一口氣。

  「可是,」他說,「陛下命令我關心……」

  「不,不。您一點也不用擔心,弗朗索瓦,我自己會安排好一切的;您信任我就象信任一個好哥哥一樣。既然所有的事都商妥了,您走吧;我們的談話,您告訴或者不告訴您的朋友們,我都要採取措施把事情立刻公開。去吧,弗朗索瓦。」

  公爵沒有什麼話要回答了,行了禮,滿懷怒氣地離去。

  他急著想找到亨利,把剛才的事情跟他談一談,但是他只看到了卡特琳。因為亨利避開了交談,太后在找他。

  公爵見到卡特琳,立刻抑制自己的痛苦,盡力顯出一副美容。他沒有亨利·德·安茹幸福,他在卡特琳身上找到的不是一位母親,而僅僅是一個同盟者。他開始對她不說什麼真話,因為,要結成牢固的聯盟,彼此是應該稍稍欺騙一下的。

  他向卡特琳走過去,臉上只有一點點不安的神情。

  「夫人,」他說,「有一些重大的新聞,您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是關於讓您成為國王的事,先生。」

  「夫人,這是我哥哥的仁慈的關懷。」

  「不是嗎?」

  「我幾乎想認為我應該對您也表示一部分的感激,因為,如果是您向他建議把寶座贈進給我,我要感謝您,雖然我實際上承認這樣搶走納瓦拉國王的位子,叫我很難過。」

  「看來,您非常愛亨利奧吧,我的孩子?」

  「是啊,很久以來我們就非常親近。」

  「您以為他愛您象您愛他一樣深嗎?」

  「夫人,我希望是這樣。」

  「您知道嗎?這樣一種友誼,特別在王爺之間是很有教益的。宮廷中的友誼都被認為是不大牢固的,親愛的弗朗索瓦。」

  「我的母親,請您想想我們不僅僅是朋友,而且還幾乎是兄弟。」

  卡特琳微微笑了笑,笑得有些怪。

  「好!」她說,「在國王中間有兄弟嗎?」

  「啊!說到這一點,我的母親,我們兩人結交的時候,彼此誰也不是國王呢。我們甚至從來也不會成為國王,正是因為這樣我們才相愛。」

  「對,可是事情現在起了很大的變化了。」

  「怎麼,起了很大的變化?」

  「是的,肯定是的;誰現在對您說你們兩人不會是兩位國王?」

  看到公爵神經質的哆嗦,前額通紅,卡特琳明白她這一著正打中他的心上。

  「他?」他說,「亨利奧做國王?我的母親,是哪個王國的國王?」

  「是一個最美好的基督教國家,我的孩子。」

  「我的母親啊,」德·阿朗松面色發白,說,「您說的什麼呀?」

  「這是一位仁慈的母親應該對她的兒子講的話,這是您不止一次考慮的事情,弗朗索瓦。」

  「我?」公爵說,「我什麼也沒有考慮過,夫人,我向您發誓。」

  「我很願意相信您,因為您的朋友,您的哥哥亨利,就象您叫他的那樣,他外表真誠,實際上是一個極其精明和狡猾的王爺,他比您善於保守秘密得多,弗朗索瓦。舉個例說,他從來沒有對您說過德·穆依是他的代理人吧?」

  卡特琳一面說,一面把她的眼光一直投進弗朗索瓦的內心裡,好象一把尖刀一樣。

  但是弗朗索瓦只有一種美德,或者不如說一種惡習,那便是城府很深,他完全經受得住這種眼光。

  「德·穆依!」他驚訝地說,就仿佛這個名字是第一次在這樣的場合在他面前提到。

  「對,胡格諾派的德·穆依·德·聖法爾,這個人甚至幾乎殺死了莫爾韋爾先生,他秘密地跑遍全法蘭西和京城,穿著各種不同的服裝,策劃陰謀,招兵買馬,來支持您的哥哥亨利反對您的家族。」

  卡特琳不知道在這方面他的兒子弗朗索瓦知道得和她一樣多,甚至超過她,她說完這句話就站了起來,準備很威嚴地走出去。

  弗朗索瓦留住了她。

  「我的母親,」他說,「我想再對您說一句話。既然承您厚愛把您的策略對我說了,那就請您告訴我,亨利一無才能,二無名氣,怎麼能夠發動一場如此重大的戰爭,使得我的家族惶惶不安呢?」

  「孩子,」太后微笑著說,「要知道他受到了大約三萬多人的支持,等到有一天他說一句話,這三萬人就會突然出現,好象從地底下鑽出來似的,這三萬人是胡格諾派教徒,您想一想,也就是說,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士兵。再說,他有一個靠山,或者是您不知道這件事,或者是您不願意得到他的這個靠山。」

  「什麼靠山?」

  「他有國王做靠山,國王喜歡他,鼓勵他,國王因為嫉妒您的在波蘭的哥哥,因為怨恨您,所以在他的周圍尋找一些繼承人,只不過他不在他的家族裡而在別處尋求,如果您沒有看見這回事,那是您眼睛瞎了。」

  「國王!……您以為是這樣嗎,我的母親?」

  「難道您沒有覺察到他心愛亨利奧,他的亨利奧嗎?」

  「不,我的母親,我是覺察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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