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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四十五、奧爾通

  德·阿朗松公爵又對一切,甚至連自己的生存感到懷疑起來了。亨利在遭到這位王子拒絕以後,比以往更加友善地待他,——如果說還能更加友善的話,——變成了他的最親密的朋友。

  卡特琳從他們這種親密關係得出的結論是,兩位王爺不僅僅是融洽相處,而且是在一塊兒搞陰謀。她盤問過瑪格麗特,但是瑪格麗特不愧是她親生女兒;這位納瓦拉王后主要的才能就是避開帶危險性的解釋,她善於應付她母親提出的問題,她把所有的問題都回答完以後,她母親反而比沒問以前還要困惑。

  這個佛羅倫薩女人因此只有玩弄陰謀的本能和仇恨的感情在指引她。玩弄陰謀的本能是她從那個時代裡最善於玩弄陰謀的小國托斯卡納①帶來的,而仇恨的感情是她在當時利益和意見最分歧的宮廷,法蘭西宮廷裡獲得的。

  她首先明白了,貝亞恩人的力量一部分來自他跟德·阿朗松公爵結成同盟。她決定孤立他。

  她從做出這個決定的那天起,以老漁翁才有的耐心和能力圍著她的兒子轉,正象老漁翁讓釣絲上的沉子離著魚遠近地沉下去,然後悄悄地緩緩拖動,直到沉子從四面八方把這條魚包圍在中間。

  弗朗索瓦公爵發覺他母親對他倍加親熱,他也向他母親靠近一步。至於亨利,他假裝什麼也沒看見,比以往更加密切地注意著他的同盟者。

  人人都在等待著發生一個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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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托斯卡納:古代意大利以佛羅倫薩為京都的公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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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事件有的.相信肯定會發生,有的人相信可能會發生,在人人都在等待的時候,一天早上淺紅色的太陽升起,散發出宜人的溫暖和馥鬱的香氣,預示著這是一個天氣晴朗的好日子,有一個臉色蒼白的人,拄著一根棍子,走起路來步履艱難,從座落在軍械庫後面的一幢小房子裡出來,在小麝街上走著。

  有一片散步場象沼澤中的草地似的圍繞著巴士底獄的壕溝,他沿著這片散步場走到聖安托萬門附近,然後把林蔭大道撇在左邊,走進了弓弩花園。花園的看門人十分恭敬地接待他。

  花園裡沒有人,這座花園正如園名所指出的那樣,是屬￿一個特殊的團體:弓弩手會。不過,如果有散步者的話,這個臉色蒼白的人也完全值得他們注意,因為他的長唇髭,以及他雖然由於疼痛而變慢了,但仍然保持著軍人風度的步伐,足以證明他是一個新近受傷的軍官,他要用適度的體育活動來檢驗自己的體力,到太陽下面來恢復他的生命。

  雖然天氣已經轉熱,這個表面上不會傷害人的人仍然裹著一件披風。可是,說也奇怪,這件披風偶爾敞開一下,就會讓人看見腰帶的銀搭扣上掛著兩把長手槍,另外腰帶上還插著一把闊匕首,吊著一把長劍。這把劍大得出奇,看上去他好象不可能拔得出來;有了這把劍這個活武器庫就算全了。劍鞘一下下拍打著兩條顫巍巍的瘦腿。儘管只有他一個人在散步,但是他除了採取這些預防措施以外,遂每走一步都要投射出探索的目光,好象是要查看小徑的每一個拐彎,查看每一叢灌木和每一道溝。

  這個人就是這樣進入了花園,靜悄悄地來到小花棚底下,這個小花柵朝向林蔭大道,中間只隔著一道濃密的樹籬和一條小溝,算是起了雙重的防護作用。他在一張桌子旁邊的長椅上躺下來,花園的看守人除了看門以外,還兼營小飯店,過了一會兒就給他送來了一種滋補劑。

  病人在那兒已經躺了有十分鐘,一次次把那個陶瓷杯子舉到嘴邊喝一小口,忽然間他那張蒼白得引人注目的臉上露出了可怕的表情。他剛剛發現有一個人裹著一件大披風,騎著馬從克魯瓦—福班那個方向的一條小路來到。這條小路是今天的那不勒斯街的舊址。他停在棱堡附近等侯著。

  他在那兒等了有五分鐘。那個臉色蒼白的人,讀者想必已經認出他就是莫爾韋爾,他僅僅來得及從這個人的出現所引起的激動情緒裡平靜下來。一個穿著象年輕侍從那種齊膝緊身外衣的年輕人從後來叫聖尼古拉壕溝街的那條路來和騎馬的人接頭。

  莫爾韋爾隱在他的花棚的葉叢裡,可以毫無困難地什麼都看見,什麼都聽見。當我們知道騎馬的人是德·穆依,穿齊膝緊身外衣的年輕人是奧爾通時,我們可以想像得到他的耳朵和眼睛有多麼忙碌了。

  那兩個人都仔仔細細地察看四周圍;莫爾韋爾屏住呼吸。

  「您可以說了,先生,」奧爾通先開口,他年紀輕,也比較自信,「沒有人看見我們,也沒有人聽到我們。」

  「好,」德·穆依說。「你到德·索弗夫人那兒去一趟。如果你在她的住處找到她,就把這封信交給她本人。如果她不在,你就把信放在國王放信的那面鏡子後面。然後你在盧佛宮裡等候。如果有回信,你把它送封你知道的地方。如果沒有回音,你今天晚上帶一把短火槍到我曾經告訴過你的地方去找我。我現在就是從那個地方來的。」

  「好,」奧爾通說,「我知道了。」

  「我是,我要和你分手了;我這一整天有許多事要辦。你不必著急,急了反而沒有用。你用不著趕在他以前到達盧佛官,我相信他今天上午上課,學用猛禽狩獵。去吧,表現得勇敢一點。你已經恢復健康,你見了德·索弗夫人,要謝謝她在你康復期裡對你的親切照料。去吧,孩子,去吧。」

  莫爾韋爾聽著,他兩眼注視,頭髮根根倒豎,額頭上大汗淋漓。他的頭一個反應是從措扣上解下一把手槍,瞄準了德·穆依。但是德·穆依動了一下,披風微微敞開,露出了一件十分堅固、十分結實的胸甲,子彈很可能在這件胸甲上撞癟,或者是打到身體上即使受傷也不會致命的部位。他又想到德·穆依身強力壯,配備著很好的武器,輕而易舉地就可以把他這個受傷的人打敗。他歎了口氣,把瞄準胡格諾教徒的手槍收回來。

  「不能在這兒把他撂倒,多麼可惜!」他低聲說,「除了這個小鬼又沒有別人在場,而且這個小鬼我第二槍就可以把他打發掉。」

  但是在這時候莫爾韋爾又考慮到交給奧爾通,而奧爾通應該轉交德·索弗夫人的那封信,也許比胡格諾派首領本人的性命還要重要。

  「啊!」他說,「今天上午再饒你一次命。好吧,平平安安地走吧。不過明天該輪到我了,哪怕是到地獄我也耍追到你;你就是從地獄裡出來的,如果我不毀了你,你就要毀了我。」

  這當兒,德·穆依用披風掩住臉,騎著馬迅速地朝聖殿沼澤的方向奔去。奧爾通重新沿著壕溝朝河邊走。

  莫爾韋爾於是以他自己都不敢指望的精力和敏捷跳起來,重新走上櫻桃園街,回到自己家裡,讓人把一匹馬裝上鞍子,不顧身休虛弱,冒著傷口重新裂開的危險,騎上馬沿聖安托萬街奔馳而去,到了沿河街,沖進了盧佛宮。

  他在宮門裡消失了五分鐘以後,卡特琳就已經知道剛剛發生的一切。莫爾韋爾得到了一千金埃居,那還是要他逮捕納瓦拉國王時就答應過給他的。

  「啊!」卡特琳說,「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這個德·穆依很可能就是勒內占星時替該死的貝亞恩人算出來的命裡的那片烏雲。」

  比莫爾韋爾晚一刻鐘,奧爾通也進入了盧佛宮,按照德·穆依關照的那樣露了面,跟宮廷裡的好幾個過去經常在一起用餐的人談過話以後,來到了德·索弗夫人的套房。

  只有達麗奧爾一個人在她主人屋裡,卡特琳強人來請她的女主人去抄寫幾封重要的信件,剛去了五分鐘。

  「好吧,」奧爾通說,「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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