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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瑪格麗特微微一笑,她先讓柯柯納答應保守秘密,然後把從窗子逃走的經過告訴了他。至於逃到哪兒去了,儘管皮埃蒙特人一再懇求,她還是守口如瓶,不漏一點口風。柯柯納只感到一半滿意,因此他禁不住很巧妙地在話裡提到了最上層的那些人的情況。結果瑪格麗特清楚地看出德·阿朗松公爵也和他手下的紳士一樣希望聽到拉莫爾的消息。

  「好吧!」王后說,「您如果一定要知道關於您的朋友的一些確實情況,就請您問亨利·德·納瓦拉國王吧。只有他一個人有權說出來,我是,我能說給您聽的只是您尋找的這個人還活著,請相信我的話好了。」

  「我相信一樣更加確實可靠的東西,夫人,」柯柯納回答,「那就是您那雙沒有哭過的美麗的眼睛。」

  柯柯納認為這句話有雙重好處,既表達了他的想法,又說出了他對拉莫爾的高度評價,沒有必要再作什麼補充,於是就遇了出來。他一邊走,一邊反復考慮著跟德·內韋爾夫人重新和好的事,倒不是為了她本人,而是想從她那兒打聽到他從瑪格麗特口裡沒有打聽出來的事。

  強烈的痛苦是一種不正常的狀況,誰處在這種狀況中,都要盡可能快地擺脫它的束縛。拉莫爾想到要離開瑪格麗特就立刻心碎欲裂,他之所以同意逃走,與其說是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不如說是為了挽救王后的名譽。

  因此,第二天晚上他就回到了巴黎,要看看出現在陽臺上的瑪格麗特。瑪格麗特呢,仿佛有一個神秘的聲音在告訴她,年輕人已經回來了,於是整個晚上在窗口度過,結果兩個人懷著難以形容的幸福又見了面,我們只有在享受到遭受禁止的快樂時才會有這種准以形容的幸福感。不僅如此,拉莫爾性格憂鬱而又浪漫,他甚至覺得這種意外情況有其迷人之處。不過,真正處於熱戀中的情人只有在一個時刻裡是幸福的,那就是在能夠看見或者能夠佔有對方的那一個時刻裡,而在分離的整個時間裡都會感到非常痛苦。拉莫爾急切地盼望著和瑪格麗特再見面,忙於儘快地籌劃一次能把她還給他的事件,這就是納瓦拉國王的逃走。

  至於瑪格麗特,她沉醉在教人懷著這樣純潔的一顆忠誠的心愛著的幸福之中。她常常責怪自己有這個弱點;她這個具有男子氣概的女人,瞧不起一般愛情的貧乏庸俗,對細枝末節感覺不到,而對多情的靈魂來說,正是這些細枝末節使得愛情變成最甜蜜、最美妙、最令人想望的幸福。她認為她的這一天,即使不是從頭到尾充滿了幸福,起碼也是結尾是幸福的;近九點鐘,她穿著一件白寢袍出現在陽臺上,她看見河堤上的陰影中有一個騎馬的人,手按在嘴唇上或者心口上;於是一聲深有含義的咳嗽,使得情人想起了他心愛的聲音。有時候還有一封信被一隻小手使勁地拋出,信裡包著一件珍貴的首飾,首飾本身雖然寶貴,但是更加寶貴的原因是它屬￿拋它的那個人兒。信落在離拉莫爾幾步遠的石子路上,噹啷一聲響,於是他象老鷹撲食似的

  猛撲過去,抓起它掖在懷裡,然後用同樣的辦法給她一封回信。瑪格麗特直到馬蹄聲在黑夜中消失以後才離開陽臺;只是這匹馬來的時候拼命飛奔,去的時候卻好象是跟毀掉特洛伊的那匹著名大馬①一樣的惰性物質做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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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古希臘傳說,特洛伊王子帕裡斯訪問希臘,誘走王后海倫。希臘人因此遠征特洛伊,圍攻九年不下。第十年,希臘將領奧德修斯獻計,把一批精兵埋伏在一匹大木馬腹內,放在城外,佯作退兵。特洛伊人以為敵兵已撤,把木馬移到城內。夜間伏兵跳出,打開城門,於是希臘兵一湧而入,攻下特洛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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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為什麼王后對拉莫爾的命運並不擔心的原因。儘管如此,她還是怕有人會釘他的梢,所以固執地拒絕其他形式的約會,只接受這種西班牙式的約會。從他逃走後開始,在等候接見使臣的這段期間,每天晚上都要來一次這種西班牙式的約會。我們已經知道,接見日期推後了幾天是根據昂布魯瓦斯·帕雷的特別命令。

  在這次接見的前一天晚上,將近九點鐘,盧佛宮裡的人一個個都忙於為第二天做準備工作,瑪格麗特推開落地長窗,走上陽臺。不過她剛到陽臺上,拉莫爾沒有等瑪格麗特的信,就比平常著急地先把他的信拋過來,熟能生巧,信正好落在他尊貴的情婦的腳跟前,瑪格麗特明白這封信裡有特別要緊的事,立刻回到屋裡去看。

  信的第一頁正面寫著這些字:

  「夫人,我需要跟納瓦拉國王談話。事情緊急。我等著。」

  第二頁的正面也寫著一些字,兩頁一分開,各自完全可以獨立。這些字是:

  「夫人,我的王后,請您設法讓我能把拋給您的那些吻當面給您一個。我等著。」

  瑪格麗特剛一念完這封信的第二部分,就聽見亨利·德·蚋瓦拉的聲音。他象平常一樣很謹慎地敲敲套房的大門,並且問吉洛娜,他是不是可以進來。

  王后連忙把信分開,一張藏在胸衣裡,一張塞進口袋,跑過去把窗子關上,然後朝門口奔去。」

  「請進來,陛下,」她說。

  儘管瑪格麗特關窗子關得那麼輕,那麼迅速,那麼熟練,亨莉還是感覺到了關窗子的震動。他一直保持著警惕,在這個他完全不信任的社會裡,幾乎和生活在野蠻狀態中的人一樣,感覺十分敏銳。不過,納瓦拉國王並不是那種希望禁止自己的後妃呼吸新鮮氣和欣賞星空的暴君。

  亨利跟往常一樣笑容可掬,和藹可親。

  「夫人,」他說,「我們宮廷上的人正在忙著試穿他們的禮服,因此我想趁這個機會來跟您談幾句我的事,您還繼續把它們看成是您自己的事,對不對?」

  「當然,先生,」瑪格麗特回答,「我們的利益不是始終一致嗎?」

  「是的,夫人,正因為如此,我想問問您,您認為德·阿朗松公爵先生近幾天來總是躲著我,其目的究竟何在。從前天起,他乾脆躲到聖日耳曼去了。這會不會是他打算單獨離開的一個步驟,因為他受到的監視少,或者是他乾脆不打算離開的一個步驟?清問,夫人,您的意見如何?說實話,您的意見對堅定我的意見起很大的作用。」

  「陛下對我弟弟的沉默態度擔心是有道理的。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想這件事,我的意見是,情況有變化,他隨著情況的變化也變了。」

  「是不是指波蘭國王德·安茹公爵看到查理國王病了,很樂意留在巴黎,就近守著這頂法蘭西王冠?」

  「一點不錯。」

  「好吧!我巴不得他留下來,」亨利說,「只是這樣一來,打亂了我們的整個計劃;單獨離開的話,我需要的保證比我跟您弟弟一起離開所要求的保證要多三倍。因為在這個冒險中有您弟弟的名字和他親自參加可以起到保護我的作用。不過,使我驚奇的是聽不到德·穆依的消息,象這樣待著不動可不是他的習慣。您沒有他的消息嗎,夫人?」

  「我,陛下,」瑪格麗特吃了一驚,說,「您要我怎麼知道?……」

  「啊!見鬼,親愛的,再沒有比這更自然的了;您為了使我高興,曾經同意救了那個小拉莫爾的性命……小夥子大約去了芒特……去了那兒,當然也可能從那兒回來……」

  「啊!你這下子給了我一把鑰匙,解開了我百思不得其解的謎語,」瑪格麗特回答。「我一直讓窗子開著,在我回到屋裡時,發現地毯上有一封信。」

  「您看了嗎?」亨利說。

  「連封信我首先是一點也看不懂,所以也沒有重視,」瑪格麗特繼續說,「也許我錯了,也許正是從那方面來的。」

  「有可能,」亨利說,「我甚至敢說很可能。這封信可以看看嗎?」

  「當然可以,陛下,」瑪格麗特一邊回答,一邊把兩張信紙中塞進口袋的那一張遞給國王。

  國王朝信上望瞭望。

  「這不是德·拉莫爾先生的筆跡嗎?」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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