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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血盛在一隻盆子裡,放在臥房旁邊的書房裡,卡特琳走進書房去察看,她用專門帶來的小瓶子裝了一瓶這種紅色的液體,然後回來,手指頭藏在口袋裡,因為她的指尖會暴露她剛犯下的罪行。

  就在她再一次出現在書房門口時,查理睜開了眼睛,看見他母親,不免吃了一驚,於是他如同從夢裡醒過來似的,那些充滿仇恨的想法又回到心頭。

  「啊!是您,夫人?」他說,「好,告訴您那個心愛的兒子,告訴您的亨利·德·安茹,日子就定在明天。」

  「我親愛的查理,」卡特琳說,「您願意定在哪天就哪天。放心睡覺吧。」

  查理仿佛聽從這個勸告,真的閉上了眼睛。卡特琳象安慰病人或者孩子那樣說了這句勸告話以後,就離開了臥房。不過,她剛轉身出去,查理聽見關門聲,又支起身子,突然用還在發病之中變得低弱的聲音喊道:

  「我的掌璽大臣!禦璽,全體廷臣……統統給我找來。」

  奶媽出於慈愛,使勁把國王的頭拉回來,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為了使他重新入睡,還試著象他小時候那樣搖他。

  「不,不,奶媽,我不睡了。把我的人都叫來,我今天早上要工作。」

  查理這樣說了,就得服從。奶媽儘管把國王奶大,享有特權,也不敢頂撞他的命令。國王要的人都被找了來,會議的日期做了決定,不是定在第二天,因為這是不可能的,而是定在這天以後的第五天。

  太后和德·安茹公爵在約定的時間,也就是五點鐘,來到勒內的家。我們已經知道,勒內事先得到通知,知道太后要帶人來,事先把這次神秘的實驗需要的一切都準備好。

  在右邊那間屋裡,也就是用犧牲算命的那間屋裡,有一塊薄鋼片放在一隻生著旺火的爐子上燒得通紅。算命時根據鋼片上出現的變幻莫測的圖案花紋來推測命運的吉凶禍福。祭壇上擺好了那本算命用的書,夜間天空特別晴朗的時候,勒內研究星座的運行和形勢。

  亨利德·安茹先走進來,他頭上戴著假髮,臉上蒙著假面具,身上罩著一件寬大的夜間穿的披風。接著他的母親也來到了,她要不是事先知道她的兒子在這裡等她,連她也不會認出他來。卡特琳取下她的假面具,德·安茹公爵正相反,仍舊戴著。

  「您今天夜裡已經觀測過了?」卡特琳問。

  「觀測過了,夫人,』他說,「從觀測星辰得到的答覆,使我知道了過去。您問我的那個人,如同所有在巨蟹星座的影響下誕生的人一樣,有一顆火熱的心,而且驕傲得少有。他極有權勢;他已經活了將近四分之一世紀;他至今一直從上天得到光榮和財富。是這樣嗎,夫人?」

  「也許是的,」卡特琳說。

  「您弄到頭髮和血了嗎?」

  「在這兒。」

  卡特琳把一綹帶點黃褐色的金黃色鬈髮和一小瓶血交給巫師。

  勒內拿著小瓶子,搖了搖,讓纖維蛋白和漿液混合,然後把人身上這種「流動的肉」朝燒得通紅的鋼片上滴了一大滴,它當時就沸騰,很快地滲開,成了一些怪誕的圖案。

  「啊!夫人,」勒內大聲叫道,「我看見他疼得難以忍受,腰都彎了。您聽見他在怎樣呻吟,在怎樣叫喊救命嗎?您看見他周圍的一切全都變成了血嗎?最後您看見在他臨終的床周圍在準備著一場場大戰嗎?瞧,這是長矛;瞧,這是劍。」

  「時間很長嗎?」卡特琳問,她激動得難以形容,心突突直跳,同時攔住亨利·德·安茹的手。他急於想看個究竟,把身子俯到爐子上面。

  勒內走到祭壇跟前,一遍又一遍念著咒語,他的這個動作中充滿熱情和信心,使得太陽穴的青筋一根根都暴出來,而且使得他身上象預言家那樣痙攣著,神經質地顫抖著,古代的那些女祭師坐在三腳臺上時,情況就是這樣,而且她們一直到臨終時也是這樣。

  最後他站起來,宣佈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一隻手拿著那只還有大半瓶血的小瓶子,另一隻手拿著那綹鬈髮,隨後,他一邊吩咐卡特琳信手把書翻開,以第一眼看到的地方作準,一邊把血都倒在鋼片上,把頭髮都扔進炭火裡,嘴裡念著連他自己也不懂的希伯來語的咒語。

  德·安茹公爵和卡特琳立刻看見在這塊鋼片上出現了一個白顏色的影子,看上去象一個被裹屍布包著的屍體。

  還有另外一個人的影子,象一個女人,俯向頭一個人的影子。

  就在這同一時刻,頭髮燒著了,僅僅只有一個火苗,象一根紅舌頭似的伸著,很明亮,但是很快就燒完了。

  「一年!」勒內大聲嚷遭,「只有一年;這個人將要死了,只有一個女人為他哭泣。可是,不,那邊,鋼片的邊上,還有一個女人,懷裡似乎還抱著一個孩子。」

  卡特琳望瞭望她的兒子,儘管她是母親,卻好象在問他這兩個女人是誰。

  勒內剛結束,那塊鋼片又變成白色.上面的一切都漸漸化為烏有。

  這時卡特琳信手把書翻開來念,雖然她盡了最大努力,還是掩蓋不住她的起了變化的聲音.她念的是下面這兩行詩:

  「人們害怕的那人就這樣死去,

  更早,太早,如果不小心謹慎。」

  一片寂靜在爐子周圍籠罩了一會兒。

  「至於您知道的那個人,」卡特琳問,「這個月的星象怎麼樣?」

  「象以往那樣興旺,夫人,除非經過一次神與神的搏鬥去戰勝命運,這個人的未來是十分肯定的。不過……」

  「不過什麼?」

  「組成他的昴星團的星星中,有一顆在我觀測的時間內,一直被一片烏雲遮著。」

  「啊!」卡特琳大聲叫道,「一片烏雲……這麼說,也許還有點希望?」

  「你們談的是誰,夫人?」德·安茹公爵問。

  卡特琳把兒子領到離爐子的火光很遠的地方,低聲地跟他說話。

  這時,勒內跪下,在火焰的亮光下,把小瓶子裡剩下的最後一滴血倒在手上。

  「奇怪的矛盾現象,」他說,「它說明普通人用簡單的科學方法得出的證明是多麼不可靠啊!除我以外,對任何一個人來說,對一個醫生來說,對一個學者來說,對昂布魯瓦斯·帕雷醫生來說,這血是如此純潔,如此富有活力,如此充滿銳氣和動物的液汁,足以保證流出這血的那個人再活好多年。可是,這力量很快就要完全消失,這生命不到一年就會完全終止。」

  卡特琳和亨利·德·安茹已經回來,他們在聽。

  公爵的眼睛隔著假面具閃出了亮光。

  「啊!」勒內繼續說,「這是因為只有現在屬￿一般的學者,而過去和未來是屬￿我們的。」

  「這麼說,。」「卡特琳接著說,「您堅信他在一年之內就會死?」

  「跟我們這三個活人將來總有一天也要躺進棺材一樣肯定。」

  「可是您說過這血是純潔的,富有活力的,您說過這血可以保證一個生命可以活得很長久?」

  「是的,如果萬事都沿著它們正常的進程發展。但是,難道不可能發生一次意外……」

  「啊,對了,您聽,」卡特琳對亨利說,「一次意外……」

  「噢!」亨利說,「又是一個應該留下來的理由……」

  「啊!這件事,您別再想它了,這是不可能的。」

  年輕人於是朝勒內轉過身來,裝出假嗓音說:

  「謝謝您,謝謝您;收下這個錢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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