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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真奇怪,」瑪格麗特說,「這麼說,您沒有能夠找到柯柯納?」她繼續說下去,不過她腦子裡想的顯然不是她嘴裡說的話。

  「因此,陛下,正如我曾經榮幸地向您說的那樣,我真的擔心死了。」

  「好吧!」瑪格麗特歎了口氣,說,「我不願意多打攪您,占去您找他的時間,不過,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個想法,認為他會一個人回來的!沒關係,您還是去找吧。」

  王后把手指按在自己的嘴上,因為美麗的瑪格麗特並沒有告訴他什麼秘密,也沒向他承認過什麼,所以年輕人知道這個可愛的手勢並不是要他保守秘密,而是另外有其他的意思。

  轎子又開始向前走;拉莫爾抱著繼續調查的目的,仍舊沿著河堤走,一直到了長橋街,轉進聖安托萬街。

  到了儒易街對面,他停住了。

  就是在這兒,頭天夜裡兩個陪媼把他和柯柯納的眼睛蒙住。他朝左轉,然後數著走了二十步;他按原樣試了一遍,結果到了一座房子,或者不如說到了一堵牆面前,這堵牆後面有一座房子;牆中間有一扇帶著披簷的門,門上有大釘頭飾和槍眼。

  這座房子座落在破鐘街。破鐘街是一條狹窄的小街道,一頭在聖安托萬街,另一頭通到西西里國王街。

  「該死!」拉莫爾說,「准是在這兒……我可以發誓……我出來的時候伸著手,還碰到了門上的釘頭。後來,我下了兩級臺階。那個人邊跑邊喊:救命呀!結果被殺死在西西里國王街,就在我下第一級臺階時他奔了過去。試試看。」

  拉莫爾跑到門口敲門。

  門開了,來開門的是一個留小鬍子的看門人。

  「Was ist das?」①看門人問。

  「啊!啊!」拉莫爾說,「我看我們都成了瑞士人了。我的朋友,」他儘量裝出和藹的神氣繼續說,「我想取我的劍,我在這座房子裡過夜,把劍忘下了。」

  「Ich verstehe nicht,」②看門人回答。

  「我的劍……」拉莫爾繼續說。

  「Ich verstehe nicht,」看門人重複說了一遍。

  「……忘在……我的劍忘在……」

  「Ich verstehe nicht……」

  「……我過夜的這座房子裡。」

  「Gehe zum Teufel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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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德語:「是誰?」

  ②德語:「我不懂。」

  ③德語:「見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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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沖著他一下子關上了。

  「見鬼!」拉莫爾說,「我手上如果有我找的那把劍,非把這個傢伙刺個對穿不可……可是,我沒有,只好等以後再收拾他了。」

  拉莫爾說著,繼續朝前走,一直走到了西西里國王街,朝右轉,走了差不多五十步,再朝右拐,來到了蒂宗街。這條小街跟破鐘街平行,而且各方面都完全相象。不僅如此,他剛走了三十步,又發現一沒有很大的釘頭飾,有披簷和槍眼的小門,還發現兩級臺階和牆。簡直可以說是破鐘街轉過身子來看著他走過去。

  拉莫爾心裡捉摸很可能是他把右當成了左,他去敲逮扇門,準備提出跟前回一樣的要求。但是這一回白敲了,沒有人來開門。

  拉莫爾象方才那樣兜了兩三個圈子,結果得出了這個合乎情理的想法:這座房子有兩扇門,一扇開在破鐘街上,一扇開在蒂宗街上。

  不過,這個推斷儘管很合理,還是沒有把他的劍還給他,還是沒有告訴他柯柯納在哪兒。

  有一刹那間他曾經想去另外買一把劍,把這個堅持只說德國話的討厭的看門人殺了;不過他想到這個看門人如果是瑪格麗特的人,如果瑪格麗特選中了他,她一定有她的道理;如果失掉他,說不定她會不高興的。

  拉莫爾再怎麼也不願意幹一樁會使瑪格麗特不高興的事。

  他怕自己會屈服在誘惑之下,於是在下午兩點鐘左右,朝盧佛宮走回去。

  這一日沒有人佔用他的套房,他可以進去了。要緊的是換緊身短襖,他已經讓王后看見了他身上那件破得不象樣子的緊身短襖。

  因此他立刻朝床前走去,想換上那件凜亮的珠灰色的緊身短襖。但是使他大吃一驚的是,他在珠灰色緊身短襖旁邊首先看到的是他忘在破鐘街的那把劍。

  拉莫爾拿起劍。在手裡翻過來又轉過去確實是那一把。

  「啊!啊!」他說,「是不是這裡面有什麼魔法?」接著他歎了口氣。「啊!可憐的柯柯納要是能跟這把劍一樣找回來,那就好了!」

  拉莫爾停止在那座有兩扇門的小房子周圍兜圈子以後兩三個鐘頭,蒂宗街的那扇門開了,這時差不多是下午五點鐘,因此夜幕已經開始降落。

  一個裹著一件鑲著毛皮的長披風的女人,由一個心腹侍女陪著,從這扇門裡出來,替她開門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陪媼,她出來以後,匆匆走到西西里國王街,敲了敲阿爾讓松街上的一扇小門。門開了,她又從同一座府邸朝老聖殿街開的大門出來,走到吉茲府的一扇小暗門前面,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打開門,消失在裡面。

  半個鐘頭以後,一個年輕人,眼睛蒙著,由一個女人帶領,從同一座小房子的同一扇門裡出來,這個女人把他領到喬弗魯瓦—拉斯尼埃街和莫特勒裡街的拐角,然後要他數到五十以後再揭掉蒙眼布。

  年輕人認真地照吩咐去做,數到規定的數目以後才揭掉蒙在眼睛上的手帕。

  「見鬼!」他朝周圍看了看,說,「只要讓我知道是在哪兒,我情願給吊死!六點鐘了!」他聽見聖母院的大時鐘當當的鐘聲,喊了起來,「可憐的拉莫爾,他怎樣了?趕快到盧佛宮去,說不定去那兒可以得到他的消息。」

  柯柯納一邊這麼說,一邊就順著莫特勒裡街跑下去,跑到盧佛宮門口,用的時間比一匹普通的馬所需的時間還要少。善良的市民們這時候正在博圖瓦葉廣場的商店周圍安詳地散步,他一路上橫衝直撞,把他們撞得東倒西歪,最後他進了王宮。

  他在那兒問瑞士兵和衛兵。瑞士兵相信看見德·拉莫爾先生在上午進來過,但是沒有看見他出去。衛兵一個半鐘頭前才上崗,什麼也沒有看見。

  他奔上樓朝房間跑去,急忙打開門;但是在房間裡僅僅找到德·拉莫爾的破爛的緊身短襖,這更增加了他的焦急不安。

  這時他想起了拉於裡埃爾,跑到吉星旅店那位可敬的老闆那兒去。拉於裡埃爾看見過拉莫爾;拉莫爾曾經在拉於裡埃爾那兒吃過一頓中飯。柯柯納才完全放了心,他肚子餓得厲害,就要求讓他也吃頓晚飯。

  柯柯納具有吃好這頓晚飯所必需的兩個條件:一是他放了心,二是肚子空著。因此他這頓晚飯吃得津津有味,一直吃到八點鐘。他非常喜歡安茹①葡萄酒,他剛剛暢飲了兩瓶,渾身的那股痛快勁兒,可以從他不停地眨眼和吧嗒舌頭看出來;兩瓶下肚,精神來了,他又開始去尋找拉莫爾。酒足飯飽的舒服感不免使他更加想念他的朋友,因此在人群中的這次新搜索,是在與他的想念成正比例的拳打腳踢的配合下進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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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安茹:法國古省,也是法國一室的封地,在巴黎西南,包括現在的曼恩—盧瓦爾省以及薩爾特等三省部分地區,所產葡萄酒極為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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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繼續了有一個鐘頭之久;柯柯納在一個鐘頭裡跑遍了河灘沿河街、煤炭港、聖安托萬街、蒂宗街和破鐘街附近所有的街道,他心裡想他的朋友也可能會再上這兒來。最後,他明白了有一個地方他的朋友一定會經過,那就是盧佛宮的宮門,他決定到富門那兒去等他,一直等到他回來。

  他到了聖日耳曼—洛克賽盧瓦廣場上,離盧佛宮只有一百步遠了,他撞倒一對夫妻,正把女的扶起來,忽然在人佛官吊橋旁邊立著的一座高大的標誌燈朦朧的燈光下,看見在前面遠遠的有他的朋友的那件櫻桃紅的天鵝絨披風和白羽飾。他的朋友象個影子,向衛兵還了個禮,就在宮門裡消失了。

  這件出名的櫻桃紅披風給人的印象很深,不會弄錯的。

  「該死!」柯柯納嚷道,「這一回准是他,他回來啦,喂!喂!拉莫爾,喂!我們的朋友。喲,我的聲音夠大的了。他怎麼沒有聽見?好在我不光會喊,還會跑,我去追他。」

  柯柯納懷著這個希望,把兩條腿的勁兒全都使了出來,一轉眼就奔到了盧佛官;但是,不管他跑得多麼快,當他踏進院子的時候,那件紅披風似乎也非常匆忙,一下子又在前廳裡消失了。

  「喂!拉莫爾!」柯柯納一邊繼續跑,一邊喊,「等等我,是我,柯柯納!你碰上什麼鬼,這麼個跑法?是不是你在逃命?」

  那件紅披風確實象插了翅膀似的,簡直不是一步步走,而是一下子飛到三層樓上去了。

  「啊!你不願意聽我說!」柯柯納大聲嚷道,「啊!你不高興我!啊!你生氣了!好吧!真是活見鬼!我,我受不了啦。」

  柯柯納是在樓梯底下數落那個逃走的人,雖然他不再打算追他,但是繼續用眼睛順著螺旋形樓梯緊緊朝上盯著,看見他到了瑪格麗特的套房那一層。忽然從這個套房裡出來一個女人,拉住柯柯納追趕的那個人的胳膊。

  「啊!啊!」柯柯納說,「我看這個人完全象瑪格麗特王后。原來有人在等他。那麼這是另外一回事了,我明白了他為什麼不理我。」

  他伏在樓梯的欄杆上,朝樓梯的空隙間望上去。

  他低聲自言自語說了幾句話後,看見櫻桃紅披風跟著王后走進她的屋子。

  「好!好!」柯柯納說,「原來是這麼回事。我一點也沒有弄錯。有些時候,即使是最要好的朋友在場,我們也會感到不方便。親愛的拉莫爾正是處在這種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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