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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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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吧,老婆子,幹吧,」梅康東說,「不過要當心,別砸著我們。」 「等一下,德·柯柯納先生,等一下,」德·吉茲府的年輕貴夫人說,「我去叫人朝窗口射擊。」 「哎呀!成了女人們的天下,她們有的幫我,有的打我,」柯柯納說。「見鬼!趕快結束吧!」 情況確實起了變化,而且明顯地已經接近尾聲。柯柯納的確是負了傷,但是他才二十四歲,正是精力最充沛的年紀,使用武器在他是家常便飯,他受到的三四處輕傷與其說是使他身體虛弱,倒不如說是使他感到惱火。在他對面只剩下了梅康東和他的兒子。梅康東是一個六七十歲的老人,他的兒子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孩子。這個孩子,臉色蒼白,金黃頭髮,身子很弱,他已經把那把沒有子彈、成了廢物的手槍扔掉,哆哆嗦嗦地揮舞著一把劍,劍比皮埃蒙特人的劍短一半。他的父親手裡只有一把匕首和一支沒有子彈的火槍,正在呼救。對面窗口的老婦人,年輕人的母親,手上拿著一塊大理石準備朝柯柯納砸過來。柯柯納一方面受到威脅,一方面又受到鼓勵;他對自己得到兩次勝利感到得意,陶醉在彈藥和鮮血之中。一座房子燒著了,火光照著他,他想到自己是在一個女人眼睛底下戰鬥,心情無比興奮,這個女人的美麗他覺得是蓋世無雙的,正如她的高貴身份在他看來是無容置疑的。柯柯納和賀拉斯三兄弟①中的小弟弟一樣,覺得渾身力氣倍增,看見那個年輕人在猶豫,就朝他奔過去,用血淋淋的、十分可怕的長劍跟他的那把短小的劍交鋒起來,僅僅兩下子就把他的劍從手裡打飛了。梅康東為了使窗口扔下來的 東西能夠砸到柯柯納,力圖逼使他朝後退。但是柯柯納恰恰相反,他看到老梅康東試著用匕首戳他,年輕人的母親又舉好石頭等著機會砸碎他的腦袋,為了使這兩邊來的攻擊都不起作用,他攔腰抱住梅康東的兒子,拿他當做盾牌來抵擋招架。他用赫拉克勒斯②般的力氣緊緊抱住他的對手,幾乎要把他悶死了。 ================ ①賀拉斯三兄弟:根據古羅馬歷史學家李維的記載,羅馬城與阿爾面城交戰,由賀拉斯三兄弟代表,居裡烏斯三兄弟代表阿爾面,進行決鬥,來決定兩個城市中誰是統治者。在第一回合中賀拉斯老大和老二身亡,居裡烏斯三兄弟受傷,賀拉斯老三佯裝敗逃走,各個擊破,殺死居裡烏斯三兄弟,獲得勝利。 ②赫拉克勒斯:希臘神話中最偉大的英雄,神勇無比。 ================ 「救命,救命!」年輕人大聲喊道,「我的胸口給他勒碎了!救命,救命!」 他的聲音開始消失在一陣上氣不接下氣的、低沉的喘息聲中。 梅康東於是停止了威脅,哀求起來。 「饒命吧!饒命吧!」他說,「德·柯柯納先生!饒命吧!我只有這一個兒子!」 「他是我的兒子!他是我的兒子!」母親喊道,「是我們晚年的依靠!不要殺死他,先生!不要殺死他!」 「啊!真的!」柯柯納哈哈大笑,說,「但願我不殺死他!可是他用他的短劍和手槍打算對我幹什麼?」 「先生,」梅康東雙手合掌繼續說,「我家裡有您父親寫的借據,我把它還給您。我有一萬個金埃居,我都送給您。我有祖傳的寶石,全都是您的了。但是,不要殺死他,不要殺死他!」 「我是,我有我的愛情,」德·吉茲府那個貴夫人悄聲說,「我把它給您。」 柯柯納想了一下,突然問那個年輕人: 「你是胡格諾教徒嗎?」 「我是,」那孩子低聲說。 「既然這樣,那就得死!」柯柯納回答,他皺緊眉頭把寒光閃閃、鋒利無比的短劍伸近對方的胸膛。 「死!」老頭兒叫起來,「我可憐的孩子!死!」 母親的一聲叫喊傳來,是那麼痛苦,那麼淒切,連皮埃蒙特人的殘忍的決心都發生了片刻的動搖。 「啊!公爵夫人!」老頭兒朝德·吉茲府的那位夫人轉過身去喊道,「請您給我們說說情吧,每天早晚我們都會為您祈禱的。」 「那就叫他改宗吧!」德·吉茲府的那個貴夫人說。 「我是新教徒,」那孩子說。 「那就死吧,」柯柯納說著舉起了他的短劍,「既然你不要這張美麗的嘴賜給你的生命,那就死吧!」 梅康東和他的妻子看見那可怕的短劍在他們的兒子的頭上象閃電似的晃了晃。 「我的孩子,我的奧剩維埃,」母親嚷道,「發個誓改宗吧……發個誓吧!」 「發個誓吧!親愛的孩子,」梅康東說,他躺倒在柯柯納腳邊打起滾來,「別讓我們孤零零地活在世上。」 「都給我一塊兒發誓!」柯柯納說,「念一遍信經①,換你們三個人的靈魂和一條命!」 「我願意!」年輕人說。 「我們願意,」梅康東和他的妻子喊道。 「那就跪下!」柯柯納說,「讓你的兒子一個字一個字跟著我念經文。」 父親先跪下。 「我準備好了,」孩子說。 ================ ①信經:天主教一咱具有固定條文的信仰綱要。有《使徒信經》等。一般新教不採用。 ================ 他也跪下。 柯柯納開始讓他跟著念拉丁文的信經經文。不過,也許是碰巧,也許是有意,年輕的奧利維埃跪的地方離他的那把擊落在地上的劍很近。他看見這件武器在他手邊,就一邊不停地跟著柯柯納念,一邊伸出胳膊去抓。柯柯納故意裝著沒有看見,但是就在年輕人的抽搐的手指尖碰到劍柄的那一刹那,他猛地撲過去,把他打翻在地。 「啊!不講信義的傢伙!」他說。 他用短劍一下子捅進他的喉嚨。 年輕人喊了一聲,痙攣地用一隻膝頭挺起身子,然後又倒下去死了。 「啊,劊子手!」梅康東大聲嚷起來,「你殺我們是為了吞沒你欠我們的那一百個玫瑰花諾布爾。」 「決不是,」「柯柯納說,「證明在這兒……」 柯柯納說著把錢袋扔在老頭兒的腳前,這個錢袋是他父親在他臨來前交給他還債的。 「證明在這兒,」他繼續說下去,「這是你的錢。」 「你,現在該你死了!」母親在窗口喊道。 「留神,德·柯柯納先生,留神,」德·吉茲府的貴夫人說。 但是,在柯柯納能夠轉過頭去聽從後面一句忠告或者躲開前面一句威脅以前,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已經呼地落下來,平著砸在皮埃蒙特人的帽子上,砸斷了他手裡的劍,把他砸倒在石頭路上,他大吃一驚,只覺得天轉地動,一下子昏了過去,不論是從右邊來的快樂的叫聲,還是從左邊來的悲痛的叫聲,他都根本聽不見了。 梅康東手裡握著匕首,立刻向已經昏過去的柯柯納撲去,但是就在這時像,德·吉茲府的大門打開了,老頭兒看見閑閃發光的槊和劍,於是掉頭就跑。那個被他叫作公爵夫人的婦人,在熊熊大火的映照下,美得出奇,身上的寶石和鑽石閃耀得使人眼花繚亂,她從窗口探出半個身子,用手指向柯柯納,朝新出來的那些人叫道: 「那邊!那邊!在我對面,一位穿紅緊身短襖的紳士。就是他,對,對,就是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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