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瑪戈王后 | 上頁 下頁
三〇


  「好吧!」德·穆依接著說下去,「不管你們是朋友還是敵人,難道你們沒有看見我在等著嗎?」

  拉於裡埃爾保持沉默。莫爾韋爾不答腔,三個瑞士兵也一聲不響。

  柯柯納等了一會以後,看到由拉於裡埃爾開頭,德·穆依繼續的談話沒有人出來接碴兒,於是離開他的崗位,一直走到街當中,把帽子拿在手裡,說:

  「先生,我們並不象您所想像的那樣是到這裡來進行謀殺,我們是來決鬥的……我陪著您的一個仇人,他打算找您決鬥,把過去的爭吵漂漂亮亮地結束掉。啊!見鬼!您別轉過身去,莫爾韋爾先生,到前頭來。這位先生接受了。」

  「莫爾韋爾!」德·穆依大聲叫了起來;「莫爾韋爾,暗殺我父親的兇手!莫爾韋爾,弑君者!啊!他媽的,當然我接受。」

  莫爾韋爾正要去敲德·吉茲府的大門討救兵,德·穆依瞄準他,一槍打穿他的帽子。

  護送德·內韋爾公爵夫人回來的那些侍衛聽到槍聲和莫爾韋爾的叫聲,出來了,同時還有三四位紳士,後邊跟著他們的年輕侍從。他們朝年輕的德·穆依的情婦的房子前進。

  另一把手槍朝隊伍裡又開了一槍,打死了離莫爾韋爾最近的一名士兵。這樣一來,德·穆依沒有武器了,或者至少應該說是有武器也是沒有用處的武器了,因為他的兩把手槍裡的子彈都打了出去,而他的敵人們又遠在劍能刺到的距離以外;他只好躲到陽臺後邊的走廊裡。

  可是附近一帶的窗戶都紛紛打開了,居民們性情各不相同,有的愛好和平,有的崇尚武力,於是有的把窗戶又重新關上,有的從窗戶伸出滑膛槍或者火槍。

  「快來幫我,我的朋友梅康東!」德·穆依朝一個已經上了年紀的人一邊打手勢,一邊喊叫。這個人剛打開一扇正對著德·吉茲府的窗戶,想看看這一片混亂是怎麼回事。

  「是您叫我嗎?德·穆依老爺?」這個老人賊道,「他們打您的主意嗎?」

  「打我的主意,打您的主意,也打所有胡格諾教徒的主意;瞧,這就是證據。」

  德·穆依這時候確實看見拉於裡埃爾的火槍正朝他瞄準。槍響了,但是年輕人把身子一彎,子彈從他頭頂上飛過,打碎了上面一扇玻璃窗。

  「梅康東!」柯柯納大聲喊道,他看到這場毆鬥高興得渾身哆嗦,早已經把他的債主忘了,但是德·穆依的一聲叫喊又使他想了起來。「梅康東,肖姆街,准定沒錯!啊!他住這兒,很好;我們各人有各人要找的人。」

  德·吉茲府的人衝開了德·穆依的那座房子的一道道門。莫爾韋爾手執火把,試著燒房子。門一旦被砸開以後,一場寡眾懸殊的惡戰就開始了,德·穆依的每一劍都殺死他的一個敵人。柯柯納拿著一塊鋪路的石頭,想要砸開梅康東的門。梅康東看到他一個人這樣幹,並不擔心,守在窗口一心一意地用火槍射擊。

  這個僻靜、陰暗的市區,當時明亮得象大白天,而且擁擠得象螞蟻窩;因為從德·蒙莫朗西公爵府來了七八個胡格諾紳士,帶領著他們的僕人和朋友,剛剛發起一場猛烈的進攻,在從窗口紛紛射出的子彈支援下,開始把莫爾韋爾的人和德·吉茲府的人打退。德·吉茲府的人最後退回到府邸裡去。

  柯柯納雖然竭盡全力地砸,還是沒有能夠把梅康東的門砸開。退下來的人象潮水一般,來勢兇猛,把他卷了進去。他於是背靠著牆,手裡拿著劍,不僅保護自己,而且還開始了進攻,嘴裡發出的喊叫聲是那麼可怕,以至於這場混戰整個都在他支配之下。他也不管是朋友還是敵人,就這樣左邊一劍,右邊一劍,最後終於在他周圍殺出一大片空地。只見他瞪大眼睛,張大鼻孔,咬緊牙關,隨著他的長劍戳進一個個胸膛,隨著熱乎乎的血一次次濺到他的臉上和手上,他一步步奪回失去的地盤,離著那所被圍攻的房屋越來越近。

  德·穆依在樓梯上和前廳裡進行了一場惡戰以後,最後象個真正的英雄那樣從著了火的房子裡出來。在這場戰鬥中,他一直不停地叫喊.「跟我來打,莫爾韋爾!莫爾韋爾,你在哪裡?」同時用最惡毒的侮辱話罵著。最後,他出現在街上,一條胳膊攙扶著他那個半裸著的、幾乎快要昏倒的情婦,牙齒皎著一把匕首。他把劍掄得飛速旋轉,寒光閃閃,時而劃出一道白圈,時而劃出一道紅圈,這是因為時而月亮在劍刃上鍍上一層銀色,時而火把把劍上的鮮血照亮。莫爾韋爾已經逃走。拉於裡埃爾被德·穆依逼得一直退到柯柯納跟前,柯柯納沒有認出他,用劍刺了他一下。拉于裡埃爾向兩邊求饒,這時,梅康東看見他,從他的白肩帶認出他是一個殺人犯。

  槍響了,拉於裡埃爾大叫一聲,張開胳膊,火槍從手中掉落,他掙扎著想到牆邊抓住什麼,接著臉朝下栽倒在地上。

  德·穆依趁著這個機會,沖進天堂街,不見了。

  胡格諾教徒抵抗得十分頑強,德·吉茲府的人敗退到府裡,把門關上以後,還在擔心會遭到圍攻,無處逃生。

  柯柯納陶醉在鮮血和喧鬧聲之中,心情十分興奮,特別是因為他是南方人,達到興奮狀態以後勇敢就變成了瘋狂。他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他只注意到耳朵裡的響聲好了一些,手和臉稍微幹了一些,他壓低劍尖,看見他附近只有一個躺著的人,臉浸在鮮紅的血泊中,四周圍一幢幢房子都在燃燒。

  這僅僅是一個時間很短促的停頓,因為正當他相信他認出那個人是拉於裡埃爾,走過去仔細看看時,他方才用石頭沒有能砸開的那座房子的門開了,老梅康東帶著他的兒子和兩個侄子,朝正在歇口氣的皮埃蒙特人撲過來。

  「他在這兒!他在這兒!」他們齊聲喊道。

  柯柯納立在街中間,擔心被這同時攻擊他的四個人圍住,於是使出他在山裡經常追趕的岩羚羊才有的猛勁,朝後一跳,背靠在德·吉茲府的牆上。一旦放下心來,不怕受到背後暗算以後,他就重新擺好架勢,並且恢復了開玩笑的態度。

  「啊!啊!梅康東老爹!」他說,「您沒有認出我嗎?」

  「啊!壞蛋!」這個老胡格諾教徒喊道,「恰巧相反,我完全認出了你,你想要打我的主意,打你父親的朋友、夥伴、我的主意嗎?」

  「還要打他的債主的主意,對不對?」

  「是的!是想打他的債主的主意,既然是你這麼說的。」

  「對,正是如此,」柯柯納回答,「我是來找你算帳的。」

  「快捉住他,把他捆起來,」老頭兒向跟他來的三個年輕人說。他們一聽見他的喊聲,立刻向牆撲過去。

  「等一下,等一下,」柯柯納笑著說,「你們要抓人得有逮捕證,你們忘記向市長申請了。」

  一邊說著,他的劍就跟距離他最近的那個年輕人的劍交鋒了。頭一個回台長劍刺中了年輕人的手腕。這個可憐的人號叫著朝後退。

  「一個啦!」柯柯納說。

  就在這同時,一扇窗子嘎吱一聲打開了,柯柯納正是隱蔽在這扇窗子底下。他擔心有人從這一面攻擊他,猛的一步跳開。但是他看見的不是敵人,而是一個女人;他準備好要招架的不是殺人兇器,而是落在他腳邊的一束花。

  「喲!一個女人!」他說。

  他舉劍朝那個貴夫人致敬,彎下腰去撿那束花。

  「小心,勇敢的天主教徒,小心,」那個貴夫人大聲賊了起來。

  柯柯納直起身子,但是不夠迅速,第二個侄子的匕首劃破了他的披風,戳傷了他的另一邊肩膀。

  貴夫人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

  柯柯納又舉劍向她致謝,並且讓她放心。他朝第二個侄子沖過去。對方後退一步,但是就在他頓一頓腳,第二次進攻時,後腳在血泊中滑了一下。柯柯納以山貓般的速度朝他沖去,一劍戳穿了他的胸脯。

  「好,好,勇敢的騎士!」德·吉茲府的那位貴夫人喊道,「好,我派人來幫您。」

  「用不著您為這事勞神,夫人!」柯柯納說。「您如果有興趣,那就看到底吧,您會看見阿尼巴爾·德·柯柯納伯爵怎樣收拾胡格諾教徒。」

  這時候,老梅康東的兒子用手槍幾乎頂著柯柯納開了一槍,柯柯納一隻膝頭跪下去。

  窗口那個貴夫人發出一聲叫喊,但是柯柯納又站了起來他剛才跪下去是為了躲避子彈,子彈在離美麗的女看客兩尺遠的牆上打了一個洞。

  幾乎就在這同時,從梅康東家的窗口裡傳來一聲憤怒的叫喊,一個老婦人從柯柯納的十字架和自肩帶認出他是一個天主教徒,拿起一隻花盆,朝他扔了下去,打在他的大腿上。

  「好!」柯柯納說,「一個女人朝我扔花,一個女人朝我扔花盆。如果再繼續下去,連房子都要拆了。」

  「謝謝!媽媽!謝謝!」年輕人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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