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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八、大屠殺

  前面已經說過,海軍元帥住的府邸座落在貝蒂西街。這是一座大房子,矗立在院子的深處,它的兩翼伸向街道。一堵牆上開著一扇大門和兩扇小柵欄門,作為進入院子的入口。

  我們的那三個吉茲分子走完聖日耳曼—洛克賽盧瓦壕溝街,到了貝蒂西街口,看見府邸被瑞士兵、法國兵和武裝的市民包圍了,一個個右手都拿著劍、長矛或者火槍,有幾個左手還舉著火把;火把陰慘慘的光芒,搖曳不定,照著這個場面,隨著動作的變化灑落在石頭路面上,爬上牆壁,或者是在這片充滿刀光劍影的人海之上閃耀。在府邸的四周圍以及蒂爾夏普街、艾蒂安街和貝爾坦—普瓦雷街上,可怕的工作正在進行。可以聽見長長的號叫聲和砰砰的火槍聲,而且時不時有一個遭難的人,半裸著身子,臉色煞白,鮮血淋淋,象一頭被追趕的鹿那樣蹦蹦跳跳地從一個魔影幢幢的陰慘慘的光圈中奔過去。

  柯柯納、莫爾韋爾和拉於裡埃爾戴著白十字,遠遠地就被人認出來,受到歡呼聲的迎接。他們一轉眼就來到了象一群獵狗一樣氣喘吁吁、擁擠不堪的人群的最稠密處。看來他們沒有辦法通過了;但是有幾個人認出了莫爾韋爾,要大家給他讓路。柯柯納和拉于裡埃舒跟在他後邊朝前鑽,三個人終於鑽進了院子。

  院子的三扇門早已經給砸爛,院子中央立著一個人,那些兇手們出於尊敬,拉開一段距離圍著他。他拄著一把出鞘的長劍,目不轉睛地望著一座差不多有十五尺高的陽臺,陽臺伸出在府邸的正面的大窗子前面。這個人焦急地跺著腳,時不時回過頭來詢問最挨近他的那些人。

  「還不見動靜?」他悄聲說;「沒有人……他也許得到通知……他也許逃走了。您怎麼想的,杜·加斯特?」

  「不可能,老爺。」

  「為什麼不可能?您不是對我說過,在我們到達以前不久,有一個人沒有戴帽子,手裡拿著出鞘的劍,象有人在後面追趕似的奔到這兒來敲門,把門敲開了?」

  「是的,老爺。不過,德·貝斯姆先生緊跟著就到了,砸破門,包圍了府邸。人確確實實是進去了,不過,肯定沒法出來。」

  「啊!」柯柯納對拉於裡埃爾說,「我看見的不是德·吉茲先生嗎?還是我看錯了?』

  「是他,我的紳士。是的,是偉大的亨利·德·吉茲本人,准是在等候海軍元帥出來,過去海軍元帥怎樣對付他父親,他也要怎樣對付海軍元帥。各人都有輪到的時候,我的紳士。感謝天主!今天輪到我們了。」

  「喂!貝斯姆!喂!」公爵用他那強有力的嗓音喊道,「難道還沒有完?」

  同時他用他那把跟他一樣焦急的劍一下下戳著地面,戳得石頭地面火星直冒。

  這時候,從府邸裡傳出了叫喊聲,接著是幾下槍聲,接著是一片很響的腳步聲和武器的撞擊聲,最後重新又恢復了安靜。

  公爵動了一下,想沖進房子去。

  「老爺,老爺,」杜·加斯特到跟前攔住他,說,「您的身份要求您待在這兒等著。」

  「您說得對,杜·加斯特;謝謝!我就等著。不過,說真的,我等得很不耐煩,又擔心,都快急死了,啊!萬一他跑掉了呢?」

  突然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如同著了大火似的,二層樓上的玻璃窗被照得亮堂堂的。

  公爵曾經多少次抬起眼睛望著的那扇窗子打開了,更確切點說,化成碎片飛了。一個臉色蒼白、白色的脖子上沾滿鮮血的人出現在陽臺上。

  「貝斯姆!」公爵大聲喊叫;「你到底出來了!怎麼樣?怎麼樣?」

  「幹(看)呀,幹(看)呀!」這個德國人若無其事地回答,他彎下腰去,緊跟著又挺直身子,好象在抬一件相當沉重的東西。

  「其餘那些人呢?」公爵迫不及待地問,「其餘那些人?他們在哪兒?」

  「其餘那些人,他們在看(幹)掉其餘的人。」

  「你,你呢!你幹了什麼?」

  「我嗎?林(您)馬上就可以千(看)到了;請林(您)往後對(退)一對(退)。」

  公爵朝後退了一步。

  這時可以清楚地看見貝斯姆使了那麼大的勁拉到他跟前的一件東西。

  原來是一個老人的屍體。

  他把屍體高舉在陽臺之上,懸空晃了一下,然後扔在他的主人的腳前。

  屍體落地發出一聲低沉的響聲,鮮血從屍體上噴出來,遠遠地灑在石頭地面上,甚至連公爵也給嚇住了;不過,這種感覺很短暫,好奇心使每一個人朝前走了幾步,有一支火把的閃動的光芒照著受害者。

  於是人們看清了一把白鬍子、一張可敬的臉和一雙人死後變得僵硬的手。

  「海軍元帥!」二十個人同時喊道,緊接著又同時閉上了嘴。

  「對!海軍元帥。正是他。」公爵走到屍體跟前,暗自高興地看著,說。

  「海軍元帥!海軍元帥!」所有目擊這個可怕的場面的人都低聲重複說。他們你推我擠,怯生生地擁近這個被打死的身材高大的老人旁邊。

  「啊?你也有今天,加斯帕爾!」德·吉茲公爵洋洋得意地說,「你殺了我的父親,我替他報仇!」

  他大著膽子把腳踩在這個新教英雄的胸膛上。

  可是,那個垂死的人的跟睛立刻使勁地張開,他的血淋淋的殘廢的手最後一次攥緊。海軍元帥不能動彈,卻聲音低沉地對這個大逆不道的人說:

  「亨利·德·吉茲,有一天你也會覺得一個兇手的腳踩在你的胸膛上。我沒有殺死你的父親。我詛咒你!」

  公爵不由得臉色煞白,渾身哆嘯,只覺得從頭到腳一陣冰涼。他舉起手在前額上擦了一下,仿佛要趕開那個留在腦海裡的淒慘的影子似的。接著,當他放下手,大著膽子朝海軍元帥看時,海軍元帥的眼睛已經閉上,手又變得遲鈍無力,一股黑顏色的血從嘴裡淌到白鬍子上,那是在這張嘴說了那幾句可怕的話以後流出來的。

  公爵下丁最大決心把劍舉起來。

  「號(好),西(先)生,」貝斯姆對他說,「林(您)慢(滿)意了吧?」

  「是的,我的朋友,是的,」亨利回答,。」「因為你報了仇了……」

  「為弗朗索瓦空(公)爵報了仇,是不呢?」

  「為教會報了仇,」亨利用低沉的嗓音回答。「現在,」他轉過身去朝著滿院子、滿街的瑞士兵、法國兵和市民們繼續說下去,「動手吧,我的朋友們,動手吧!」

  「喂!您好,德·貝斯姆先生,」柯柯納說,他懷著欽佩的心情走近仍舊在陽臺上從容不追地擦著劍的德國人。

  「是您把他幹掉的嗎?」拉於裡埃爾欣喜若狂地叫起來,「我可敬的紳士,您是怎麼幹的?」

  「啊!橫(很)間(簡)單,橫(很)間(筒)單。他丁(聽)見成(聲)音,塔(打)開蒙(門),額(我)一剪(劍)戳進他的身體;不過,事杏(情)還沒有萬(完)結,額(我)以味(為)泰利尼完蛋了,額(我)現在定(聽)現(見)他喊叫。」

  這時候,真有幾聲好象是女人發出的悲痛的喊叫傳來,房屋的一邊側翼是一條長廊,裡面被微微帶點紅色的反光照亮,只見兩個人在逃跑,後面有一長溜兇手在追趕,其中一個人被火槍打死,另一個人半路上發現一扇窗子開著,他沒有估計一下高低,也不顧下面有敵人在等著他,就一下子勇敢地跳到院子裡。

  「殺死他!殺死他!」那些兇手看見到嘴的食物又跑了,大聲喊叫。

  這個人拾起他跳下時脫了手的劍,重新站起來,低著頭朝前跑,他從那些在場的人中間穿過,撞倒了其中三四個,還用劍捅死了一個。手槍的子彈朝他紛紛射來,士兵們沒有打中他,大發雷霆,破口大駡。柯柯納手執匕首,等候在門口,只見他象閃電一樣在柯柯納面前一閃而過。

  「著!」皮埃蒙特人把鋒利的匕首刺進他的胳膊。

  「懦夫!」逃跑的人回答,因為太近沒辦法用劍尖刺,他橫著劍朝敵人臉上抽去。

  「啊!天殺的!」柯柯納大聲叫起來,「原來是德·拉莫爾先生。」

  「德·拉莫爾先生!」拉於裡埃爾和莫爾韋爾也跟著說。

  「就是他通知海軍元帥的!」好幾個士兵喊道。

  「殺死他!殺死他!……」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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