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瑪戈王后 | 上頁 下頁
二二


  「謝謝,」他一邊說,一邊把信接過來,藏在緊身短襖裡。

  他從他的心煩意亂的妻子面前走過去,把手搭在那個佛羅倫薩人的肩上。

  「喂,勒內師傅,」他說,「生意怎麼樣?」

  「挺不錯,陛下,挺不錯。」這個毒藥師面露陰險的笑容,回答。

  「我完全相信,」亨利說,「因為象您這樣的人把所有法國的和外國的戴冠冕的頭都包下來了。」

  「只是不包括納瓦拉國王的頭,」這個佛羅倫薩人放肆地回答。

  「真是活見鬼!勒內師傅,」亨利說,「您說得不錯,不過,我可憐的母親也做您的生意,她在臨死的時候把您介紹給我,勒內師傅,您明後天到我的套房來,把您最好的化妝品給我帶來。」

  「那一定會受到歡迎,」卡特琳微笑著說,「因為有人說……」

  「說我有狐臭,」亨利笑著說,「誰告訴您的,我的母親?是瑪戈嗎?」

  「不,我的兒子,」卡特琳說,「是德·索弗夫人。」

  這時候,德·洛林公爵夫人雖然在盡力克制自己,還是克制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亨利甚至連頭也沒有回。

  「姐姐,」「瑪格麗特朝克洛德撲過去喊道,「您怎麼啦?」

  「沒什麼,」卡特琳隔在兩個女人中間說,「沒什麼,她有這種神經質的熱病,瑪齊爾囑咐她甩香料醫治。」

  她又握住她的大女兒的胳膊,出頭一次使的勁更太;接著,轉過身來對小女兒說:

  「怎麼,瑪戈,」她說,「您沒有聽見我已經要您回到您的屋裡去嗎?如果這還不夠,那我就下命令。」

  「原諒我,夫人,」瑪格麗特渾身哆嗦,臉色煞白,說,「我祝願陛下夜安。」

  「我希望您的祝願能夠實現。晚安,晚安。」

  瑪格麗特踉踉蹌蹌地退出去,她一邊走一邊想跟丈夫再交換一下眼色,但是沒有辦到;他連頭也沒有回。

  有片刻的沉寂,卡特琳目不轉睛地瞅著德·洛林公爵夫人。德·洛林公爵夫人一聲不吭,雙手合掌,望著她的母親。

  亨利背著身子,但是他裝著用勒內剛給他的須蠟卷他的小鬍子,這一幕戲他都從鏡子裡看見了。

  「您,亨利,」卡特琳說,「還要出去嗎?」

  「啊!是的!正是這樣,」「納瓦拉國王大聲說,「啊!說實在的,我忘了德·阿朗松公爵和德·孔代親王正在等著我是,全是這些了不起的香料把我熏得迷迷糊糊的,我看它使我失去了記憶力。再見,夫人。」

  「再見!明天您要把海軍元帥的情況告訴我,是不是?」

  「說不定會忘記。喂,菲貝!怎麼回事?」

  「菲貝!……」王太后不耐煩地叫道。

  「把它叫住,夫人,」貝亞恩人說,「它不願意讓我出去。」

  太后站起來,拉住小雌狗的頸圈,不讓它動;亨利走了,他的臉色是那麼安詳,充滿了笑意,倒好象他心裡沒有覺察到他正面臨死亡的危險似的。

  在他的背面,被卡特琳鬆開的那只小雌狗奔過來追他;但是門關上了,它只能把長嘴伸到門簾下面,發出淒切的長吠。

  「現在,夏洛特,」卡特琳對德·索弗夫人說,「您去請德·吉茲先生和塔瓦納,他們在我的祈禱室裡,然後您跟他們一塊兒回來陪著德·洛林公爵夫人,她頭暈。」

  七  一五七二年八月二十四日夜晚

  拉莫爾和柯柯納吃完了他們的那頓並不豐盛的晚飯,說它不豐盛是因為吉星旅店的雞隻是在招牌上烤烤而已。柯柯納讓椅子的三條腿懸空,一條腿著地,轉了一千圈,然後伸開腿,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品著最後一杯葡萄酒。

  「您是不是馬上去睡覺,德·拉莫爾先生?」他問。

  「說真的,我恨不得馬上就去睡,先生,可是夜裡可能有人來叫醒我。」

  「我也一樣,」柯柯納說,「不過,我覺得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與其睡覺,讓那些派來找我們的人等著,還不如要一副紙牌來賭著,這樣一來他們就會發現我們早已做好一切準備。」

  「我很樂意接受您的建議,先生;不過要賭錢,我的錢不多。我的手提箱裡只有一百個金埃居,而且這還是我的全部財產。現在我要靠它發筆財了。」

  「一百個金埃居!」柯柯納大聲嚷起來,「您還抱怨!見鬼!可我,先生,我只有六個金埃居。」

  「得了吧!」拉莫爾說,「我看見您從衣服口袋裡掏出過一隻錢包,看上去不僅裝得很滿,甚至還可以說它快撐破了。」

  「啊!這個,」柯柯納說,「這是為了還一筆舊債的錢,我得還給我父親的一個老朋友。我懷疑他跟您一樣,多少有點兒是胡格諾教徒。對了,這裡面有一百個玫瑰花諾布爾①。」柯柯納拍拍他的口袋,繼續說下去,「不過,這一百個玫瑰花諾布爾是屬￿梅康東老闆的。至於我的個人財產,我已經對您說過,只有六個金埃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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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諾布爾:英國古金幣名,有一種叫「玫瑰花諾布爾」,因為上面鑄有約克王朝玫瑰花形紋章或蘭加斯特王朝花形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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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怎麼賭呢?」

  「正因為這個緣故,我才要賭。另外,我有一個主意。」

  「什麼主意?」

  「我們兩個人來巴黎是因為同一個目的?」

  「是的。」

  「我們都有一個有勢力的保護人。」

  「是的。」

  「您靠您的保護人,我靠我的保護人?」

  「是的。」

  「好吧,我想到我們先拿我們的錢賭,然後拿我們將來得到的頭一個恩典賭,不管是宮廷給的,還是我們的情婦給的……」

  「老實說,逮真是妙極了!」拉莫爾笑著說,「不過,我承認我還沒有那麼好賭,把我的整個生命押在一張牌上或者一粒骰子上,因為您也罷我也罷,得到的頭一個恩典可能要我們付出整個生命做代價。」

  「好,那就別拿從宮廷得到的頭一個恩典賭,我們拿我們情婦給我們的頭一個恩典賭。」

  「我只看到一個反對理由。」拉莫爾說。

  「什麼理由?」

  「因為我沒有情婦。」

  「我也沒有,但是我完全相信我很快就會有的!感謝天主!憑咱們這個長相,不會連個女人都沒有。」

  「好,照您這麼說,您不會沒有,德·柯柯納先生;可是,我對照耀我的愛情的那顆福星沒有多大的信心,我覺得如果這樣賭,拿我的賭注對您的賭注,有點像是騙您的錢。因此,就讓我們盡您那六個金埃居來賭吧,如果您倒黴,輸掉了,只要您願意賭下去,好吧,您是紳士,您的話就頂金子。」

  「太好了!」柯柯納大聲叫起來,「這才象個話。您說得對,先生,一位紳士的話頂金子,尤其是當這位紳士在宮廷上有信用的時候。因此請您相信,我決不會隨隨便便冒險拿我會得到的頭一個恩典去跟您賭的。」

  「對,您也很可能把它輸掉的;不過,我,我不會把它贏到手,因為我屬￿納瓦拉國王,我不會從德·吉茲公爵先生那兒得到任何東西。」

  「啊!蝴蝶兒!」旅店老闆一邊擦他的舊頭盔,一邊咕噥,「我早就把您聞出來了。」

  他停住手,劃了一個十字。

  「喂,」柯柯納洗著旅店侍者送來的紙牌,說道,「這麼說,肯定是了?……」

  「是什麼?」

  「是信新教的。」

  「我?」

  「對了,您!」

  「好吧!就算我是!」拉莫爾微笑著說。「您有什麼理由要反對我們嗎?」

  「啊!感謝天主,沒有。這對我來說無所謂。我痛恨胡格諾教義,但是我不討厭胡格諾教徒。再說,如今時興這個。」

  「不錯,」拉莫爾笑著回答,「用火槍刺殺海軍元帥就是證明!我們也要賭火槍刺殺嗎?」

  「隨您的便,」柯柯納說,「我只要有得賭,拿什麼賭都行。」

  「那就賭吧!」拉莫爾說著,把他的牌撿起來在手裡排好。

  「好,您就賭吧,放心地賭吧!即使我輸掉象您所有的那一百個金埃居,到明天上午我就可以有錢還帳。」

  「睡著覺,運氣會落到您的頭上來嗎?」

  「不,我要去找運氣。」

  「哪兒去找?告訴我,我跟您一塊去找。」

  「到盧佛宮去找。」

  「您今天夜裡還要去嗎?」

  「對,今天夜裡偉大的德·吉茲公爵單獨接見我。」

  從柯柯納談到要到盧佛宮去找運氣的時候起,拉於裡埃爾老闆就擱下了他正擦著的頭盔,過來站在拉莫爾的椅子後面,這樣一來,只有柯柯納能看見他;他在那兒朝柯柯納打手勢,可是這個皮埃蒙特人正全神貫注在打牌和談話上,根本沒有注意。

  「好!這真是不可思議!」拉莫爾說,「您說得對,我們是生在同一顆星下面。我今天夜裡在盧佛宮也有約會,不過我不是跟德·吉茲公爵,是跟納瓦拉國王。」

  「您有口令嗎?」

  「有。」

  「有聯絡暗號嗎?」

  「沒有。」

  「啊,我有。我的口令是……」

  拉於裡埃爾聽見皮埃蒙特人說到這裡,連忙趁這個大意的紳士抬起頭來的當兒,做了個意思很明顯的手勢,結果,這個手勢比剛才叫他輸掉三個金埃居的那副牌還厲害,柯柯納一下子愣住了。拉莫爾瞧見對方臉上露出驚訝表情,就轉過頭來,但是他只看見老闆在他背後,抄著手,頭上戴著那頂他剛才看見他在擦的頭盔。

  「您怎麼啦?」拉莫爾問柯柯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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