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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章 公墓(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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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說要離開的時候,伯爵看看莫雷爾,他發現「我就要離開這個國家」這幾個字並不能把他從麻木狀態中喚醒。他知道必須用另一種方法來幫他的朋友抑制悲哀,便握住艾曼紐和尤莉的手,用一個只有父親能有的溫和而威嚴的口吻說:「我的好朋友,讓我單獨和馬西米蘭呆一會。」 尤莉看到基督山不留意那只錢袋,她可以帶走她那寶貴的紀念物了,便拉她的丈夫到門口。「我們離開他們吧。」她說。 房間裡只剩下伯爵和莫雷爾了,莫雷爾仍象石像似的一動不動。 「來,」基督山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肩膀說,「你總算又變成男子漢了,馬西米蘭?」 「是的,因為我又開始痛苦了。」 伯爵皺了皺眉頭,猶豫說。「馬西米蘭,馬西米蘭,」他說,「你心裡的念頭不是一個基督徒所應有的。」 「噢,不必怕,我的朋友,」莫雷爾說,他抬起頭來,向伯爵露出一個傷心的微笑,「我不想自殺了。」 「那麼你用不著手槍,也用不著絕望了。」 「用不著了,要治癒我的悲哀,有一種比子彈或小刀更好的辦法。」 「可憐的人,那是什麼?」 「我的悲哀會使我死去!」 「我的朋友,」基督山同樣憂鬱的說,「聽我說。以前有一天,我跟你現在一樣絕望,我下過象你一樣的決心,想自殺,以前有一天,你的父親在同樣絕望的時候,也希望自殺。假如當你的父親舉起手槍準備自殺的時候,當我在監獄裡三天不曾吃東西的時候,有人來對他或對我說:「活下去,將來有一天,你會快樂,會讚美生活的!』——不論那些話是誰說的,我們聽了總覺得不可思議而且感到難以相信的痛苦,可是,當你父親在擁抱你的時候,他曾多少次讚美生活呀!我自己也曾多少次——」 「啊!」莫雷爾打斷伯爵的話歎道,「你只喪失了你的自由,家父只喪失了他的財產,但是我——我失去了瓦朗蒂娜。」 「看看我,莫雷爾,」基督山莊嚴地說,這種莊嚴的態度使他看來是這樣的偉大,證人沒法不信服他,——「看看我,我的眼睛裡沒有眼淚,我的情緒並不狂熱,可是我卻眼看著你在痛苦——你,馬西米蘭,我是把你當作我自己的兒子一樣看待的。嗯,這不是在告訴你:悲哀也象生活一樣,總是伴隨著一些你意想不到的事情嗎?現在,假如我求你活下去的話,莫雷爾,那是因為我相信,將來有一天,你會感謝我保全你的生命的。」 「那青年說,「噢,天哪!你在說什麼呀,伯爵?留點神,或許你從來沒有戀愛過!」 「孩子!」伯爵回答。 「我是指象我這樣的戀愛。你看,我成年以後,就是一個軍人。我到二十九歲沒有戀愛過,在那以前,我所體驗的情感沒有一種稱為愛情。嗯,在二十九歲的時候,我遇見了瓦朗蒂娜,我愛上了她,在兩年的期間內,我從她的身上看見了為妻為女的一切美德,就象寫在紙上一樣,伯爵,擁有了瓦朗鎊娜將是一種無限的、空前的幸福,——一種在世界上太大、太完整、太超凡的幸福。既然這個世界不允許我得到這個幸福,伯爵,失掉了瓦朗蒂娜,世界所留給我的就只有絕望和淒涼了。」 「我告訴你,要抱有希望。」伯爵說。 「那麼,我再說一遍:留點神,因為你想得說服我,假如你成功了,我便會失去理智,因為要勸服我,除非使我想信我還能再得到瓦朗蒂娜。」 伯爵微笑了一下。 「我的朋友,我的父親,」莫雷爾興奮地喊道:「我第三次再聲明:留點神,因為你對我的影響太大了。你在說話以前先想好,因為我的眼睛又有神了,我的心又復活了。留點神,因為你是在讓我相信那些神乎其神的事。如果你吩咐我掘起那埋葬睚魯[傳說耶穌使他的女兒復活。——譯注]之女的墓石,我就會去做。假如你指示我方向,吩咐我象聖徒那樣在大海的波浪上行走,我也會服從你,留神哪,什麼都會服從你的。」 「要抱有希望吧,我的朋友。」伯爵仍舊說。 「啊,」莫雷爾說,情緒頓時興奮的高峰跌回到絕望的深谷——「啊,你在逗我,象那些善良而自私的母親用甜言蜜語哄她們的孩子一樣,因為孩子的哭喊使她們感到煩惱。不,我的朋友,我要你留神是不對的。不用怕,我將把我的痛苦埋在我心靈的深處,我會讓它成為秘密,甚至連你不必憐憫我。別了,我的朋友,別了!」 「正相反,」伯爵說.「從此刻起,你必須得和我住在一起,——你一定不能離開我,在一星期之內,我們就要離開法國了。」 「仍然要我抱有希望嗎?」 「我告訴你應該抱有希望,因為我知道一種方法可以醫治你。」 「伯爵,如果可能的話,你這樣只能使我比以前更傷心了。你以為這只是一種普通的打擊,你可以用一種普通的方法——改換環境——來醫好它。」於是莫雷爾以鄙夷不屑的懷疑搖搖頭。 「我還能說什麼呢?」基督山問道。「我對於我的方法很有信心,求你允許我來試一試。」 「伯爵,你只會使我痛苦拖得更長。」 「那麼」伯爵說,「你的心就那麼脆弱,甚至連給我一個嘗試的勇氣都沒有嗎?來!你可知道基督山伯爵能力有多大?你可知道他掌握著多少權力?你可知道他多少信心可以從上帝那兒獲得奇跡?上帝說,人有信仰,可以移山。嗯,等一等吧,那個奇跡抱有希望,不然——不然,小心哪,莫雷爾,否則要說你忘恩負義了。」 「可憐可憐我吧,伯爵!」 「我對你是這樣的同情,馬西米蘭,請聽我說,如果我不能在一個月以內醫好你,則到那一天,到那個時候,注意我的話,莫雷爾,我就把手槍放在你的面前,另外再給你一杯最厲害的意大利毒藥——一種比殺死瓦朗蒂娜的毒藥更有效更迅速的毒藥。」 「你答應我了?」 「是的,因為我是一個男子漢,因為正如我所告訴你的,也曾想過死。真的,自從不幸離開我以後,我時常想到長眠的快樂。」 「但你一定能答應我這一點嗎?」莫雷爾陶醉地說。 「我不但答應,而且可以發誓!」基督山伸出一隻手說。 「那麼,憑你的人格擔保,在一個月之內,假如我還不能得到安慰,我自由處理我的生命,而不論我怎樣做,你都不會說我忘恩負義了?」 「一個月,十年前的這個時間和日期是神聖的,馬西米蘭。我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今天是九月五日,十年前的今天,你的父親想死,是我救他的命。」 莫雷爾抓住伯爵的手吻了一下,伯爵任他這樣做,他覺得這是他應該得到的。「一個月期滿的時候,」基督山繼續說,「你將在我們那時所坐的桌子前面看到一支手槍,你可以愉快的去死,但是,你必須答應我這一個月內決不自殺。」 「噢!我也發誓。」 基督山把那年輕人緊緊地摟在懷裡。「現在,」他說,「過了今天,你就來和我住在一起。你可以住海黛的房間,至少可以由個兒子來代替我的女兒了。 「海黛?」莫雷爾說,「她怎麼了?」 「她昨天晚上走了。」 「離開你嗎?」 「因為她要去等著我。所以,你準備一下,到香榭麗舍大街去找我。現在陪我走出去不要讓任何人看見我。」 馬西米蘭低下頭,象一個孩子或聖徒似的照他的吩咐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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